清晨的红河码头,湿冷的薄雾如同扯不开的棉絮,笼罩着水面和岸边的的一切。
三号泊位,“世峰号”内河巡逻艇钢铁身躯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怪兽。
刚翻新过的舰体还带着造船厂特有的油漆味。
四艘武装商船像忠实的护卫,在它身后排成一列。
数百名码头劳工裸露着古铜色的膀子,嘿呦嘿呦地喊着沉郁的号子,汗水顺着结实的肌肉线条滑落。
他们沿着长长的栈桥,将最后一批印着醒目“世峰”商标的货箱扛上商船。
甲板上,孙红锦双手叉着纤细的腰身,语气带着点调侃,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这船改装,可是掏空了我爸不少家底。要不是在他心里你最重,他绝舍不得把这看家的宝贝疙瘩拿出来。”
这艘老掉牙的“暴徒-m”型内河巡逻艇也不知孙万强是从哪个博物馆里拉出来改造而成,居然还是进口货。
该舰全长70米,吃水2-3米,满载排水量800吨,两台柴油机动力,最高航速能达到28节。
一门76毫米舰炮便是它的全部武器系统,其他什么导弹发射系统,近程防空系统和电子对抗全都被拆得一干二净。
在极端天气肆虐全球十年的情况下,这艘只能算是能走长途的铁皮战船也不可小觑。
起码那门主炮的威力在对抗三圣教时已经显露了锋芒。
更别说还有船上陆战队足够人手一发的RpG和大量轻重机枪。
从纸面实力来看,这艘巡逻艇足够在红河上游航道干翻一切想打船队主意的势力。
刘轩斜靠在冰凉的舷窗边,目光投向码头上黑压压的送行人群。
他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连刘城主都亲自来了,这场面……是不是搞得有点太大了?”
“你现在可是安西的‘宝贝疙瘩’。”
旁边的赵文秀正低头仔细检查着腰间的枪套,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带着她特有的泼辣。
“半个安西城的势力都指望你吃饭呢。
你没听说?西街那边多少大嫂子小媳妇可都放出话了,要免费为你服务,心里美着呢吧?”
刘轩侧过头,脸上摆出一副再认真不过的表情:
“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我都上船了才提?”
“切!”
赵文秀用一个极其生动的语气词,充分表达了对刘轩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卖了乖却不敢行动的鄙夷。
码头上,确实热闹得如同赶集。
刘三喜城主的专车直接开到了栈桥前。
郭东林正拉着儿子郭昭,低声交代着什么。
关长海的独立团直接调了一个营过来,明枪实弹地在码头维持秩序。
更远处,张德彪那群胳膊上雕龙画凤的手下,像幽灵一样散布在码头外围,眼神扫过每一个接近码头的生面孔,带着黑帮团伙独有的警惕。
几个同行商会的会长,拼命地想往前挤,踮着脚,想和巡逻艇上的刘轩打招呼。
农场的人站在最前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核心圈子。
马峰老爷子花白的头发在微凉的晨风里轻轻颤动。
得益于每天一盅张仲迩特意泡制的“加料”药酒,他原本佝偻的身子骨如今挺得笔直,面色红润,体内气血充盈,身体素质直逼二品武者巅峰。
望着甲板上的外孙,他眼圈忍不住有些发红,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
“小轩,治好了伤就赶紧回来!外面花花世界再好,也没有家里舒坦!”
“外公,您放心!孙子我肯定早点回来陪您老人家!”
刘轩提高声音回应,情绪稍一激动,又牵动了内腑的伤势,一阵抽痛让他眉头微蹙。
甘佩兰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素雅的米色风衣,在长辈面前,她显得格外温婉贤淑。
她柔声道:“家里老人交给我,你安心去治伤。”
但她刚刚为刘轩递上行李时,指甲却不动声色地在他手心狠狠掐了一下,看样子昨晚的作业水平并不能让兰姐满意。
关长海依旧是一板一眼,如同他带的兵,言简意赅:
“三弟保重,农场的安全,你放宽心。”
“老三!”
张德彪凭借壮硕的身材挤到最前面,嗓门大得惊起了岸边枯树上歇息的几只麻雀。
“记得到泗水给哥哥我考察考察那边的娱乐项目!
听说那边夜生活怪得劲哩!回来咱们的夜总会也该升升级了!”
他旁边的娜荷芽俏脸一黑,没好气地狠狠拧住他腰间的软肉。
这糙汉子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对着船上的刘轩挤眉弄眼。
刘轩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懒得搭理这夯货。
这么严肃的送别场合,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到底是什么娱乐项目?
具体地点在哪儿?
联系电话是多少?
在周围清一色手持“鹰击”突击步枪、装备精良的护卫中间,黄国忠显得格格不入。
他默默地站在刘轩侧后方,背上那张线条流畅的竞技复合弓和装满特制箭矢的箭筒,让他不像现代护卫,反倒更像一个误入钢铁丛林的古代高手,沉静而专注。
老黄变了。
曾几何时还能和刘轩蹲在保洁部大院呲溜着糊糊侃大山的老黄,现如今也变得更加沉稳。
实力的提升好像反而让他更增添了无尽的烦恼与哀伤。
马朝则兴奋得小脸通红,穿着一套小号军装,正扒着栏杆,拼命朝着岸边的堂哥马苏挥手,对即将开始的远行充满了期待。
“开船!”
时候已到,孙红锦不再犹豫,清脆地下达命令。
“呜——”
低沉而洪亮的汽笛声响起,如同异兽的咆哮,撕裂了码头清晨的宁静与薄雾。
刘轩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走到舰首甲板最显眼的位置,抱拳,对着岸上所有送行的人,郑重地行了一礼。
江风吹拂起他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露出那张因为重伤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线条依旧硬朗、棱角分明的脸庞。
这个三个月前还在逃难路上挣扎求生的难民,此刻,他的安危和未来,已经与整个安西城的命运紧密相连。
船行渐远,人影模糊。
亲人们这才收起满脸的笑容,露出一丝惆怅。
岸上,刘三喜拍了拍马峰的肩膀,宽慰道:
“马老,儿孙出门,长辈担忧是常情。
刘轩这小子福大命大,去泗水治个伤,来回顶多三个月的事儿。”
他话锋一转,语气轻松起来:
“走走走,今天去你家农场蹭一顿好的!
老张泡的那药酒,你可不能藏着掖着,今天我要喝个痛快!”
刘城主安慰着有些低落的马峰,顺便提出了“非分”的要求。
人生虽有离别日,山水应有相逢时。
此时送行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刘轩这一别,再回到安西,已是整整一年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