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织痕为证,万线归心
蚀骨的寒风卷着星砂掠过极寒星域的冰原,阿木裹紧了身上的旧绒袍,指尖却依旧在结霜的线轴上灵活地绕动。线轴是用蚀星兽的骨殖打磨而成,表面布满细密的凹痕,那是他过去三年里,用指尖反复摩挲出的织痕。此刻,一缕银白的“继古线”正从轴心抽出,在他掌心绕出个简单的平结,结心嵌着颗米粒大的星烬晶,在寒风中闪着微弱的光。
“师傅,线冻硬了!”不远处,小禾举着线团蹦跳着取暖,线团上的继古线结了层薄冰,像串透明的冰晶。她身后跟着七八个半大的孩子,都是极寒星域收留的孤儿,此刻正跺着脚,呵出的白气与线团上的霜气混在一起。
阿木抬头,呵出一团白气,将掌心的平结凑近唇边,用体温化开结上的薄霜。“继古线怕冻,却最耐冻。”他说着,将线轴抛给最近的孩子,“像你们一样,看着弱,骨子里韧着呢。”
那孩子叫石牙,是去年从冰封的星船残骸里救出来的,左手缺了根手指,此刻却稳稳接住线轴,笨拙地学着绕线。线在他断指处勾了下,他却没像从前那样慌张,只是抿着嘴,慢慢将线理直——这是他学会的第三个织法,“断指结”,阿木特意为他创的,不用借力无名指也能织。
“师傅,您看我这结!”石牙举着个歪歪扭扭的结跑过来,结尾的线故意留得很长,像条小尾巴。阿木接过时,指尖触到结上的冰碴,却也摸到了藏在冰下的温度——那是石牙掌心的汗气,混着线香的暖味。
“比昨天紧了三分。”阿木点头,从怀里摸出块冻硬的星麦饼,塞给石牙,“就着线香嚼,能暖点。”星麦饼上还留着他用线勒出的花纹,是个迷你的护生结,那是他今早用继古线在饼铛上“织”出来的。
突然,冰原深处传来阵沉闷的震动,像有巨物在冰层下穿行。小禾脸色一白,攥着线团躲到阿木身后——去年就是这样的震动,掀翻了他们临时栖身的冰屋。
阿木却按住腰间的线囊,那里装着他最称手的“牵星梭”。“不是兽潮。”他侧耳听着震动的频率,“是线脉在动。”
话音刚落,脚下的冰层突然裂开道缝隙,一缕银白的线从缝中钻出,像条小蛇般缠上阿木的脚踝。线身上印着熟悉的织痕——那是三年前,他在初源星海织错的一个“双承结”,当时懊恼地用牙咬过线尾,此刻那排浅浅的牙印还清晰可见。
“是‘回线’!”小禾惊呼。继古线有个特性,织者若在某地留下过深刻织痕,线脉异动时,旧线会循着织痕返回。
更多的线从冰层下涌出,有的缠着星烬晶,有的沾着槐花绒,有的还挂着半片蚀星兽的鳞甲。阿木认出其中一根蓝线,线尾系着个褪色的蝴蝶结——那是他刚学织结时,给阿雪编的,后来被她弄丢在蚀星海,没想到竟顺着线脉找回来了。
“师傅的织痕,比星轨还深呢。”石牙捧着根缠着焦痕的线,那是阿木当年在迷雾星域用星火线织“焚天结”时留下的,线身还留着灼烧的焦黑。
线越涌越多,在冰原上织出张巨大的网,网眼间浮动着无数细碎的光——那是他这些年的织痕:有在归雁星为救流民织的“护生结”,线身沾着槐花蜜;有在蚀星海为封堵线脉裂缝织的“锁地结”,缠着蚀星兽的碎鳞;还有在极寒星域教孩子们织的“暖脐结”,线尾留着孩子们咬过的牙印。
“这些线……在往一处聚。”小禾指着网心,那里的线正相互缠绕,渐渐凝成个巨大的结。
阿木走近时,线结突然迸发出柔和的光,光中浮现出无数画面:归雁星的槐花树下,他第一次为阿雪织结,线缠得满手都是;蚀星海的礁石上,他用星火线织“焚天结”,线烧到指尖都没察觉;极寒星域的冰屋里,石牙第一次织成“断指结”,举着结笑得露出缺牙的嘴……
“这是‘万线归心结’。”阿木轻声道,眼眶微热。他曾以为自己是条没人要的废柴,织出的结都是歪的,没想到这些歪歪扭扭的织痕,竟能在多年后,顺着线脉找回自己。
突然,网外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穿着银白铠甲的人冲了过来,为首的人举着块令牌,令牌上刻着“万界织命司”五个字。“阿木大师,可算找到您了!”
阿木皱眉,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您还不知道?”为首的人激动地说,“三年前您在蚀星海织的‘锁地结’,稳住了整个西星域的线脉;去年在极寒星域创的‘断指结’,让无数残疾织者重获希望。现在万界的织者都在传,是您把‘继古线’的魂织活了。”
他身后的人抬来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枚晶莹的玉印,印文是“万界织命师”。“织命司奉万界织者公推,请您执掌司印,统管万界线脉。”
阿木看着玉印,又看了看身边的孩子们——石牙正用断指结缠着新线,小禾在教孩子们织“暖脐结”,线团上的冰霜早已化尽,线身冒着暖暖的白气。他突然笑了,笑声在冰原上荡开,惊起一群冰原雀鸟。
“这印我受了。”阿木接过玉印,却转手递给石牙,“但司印得由你们来护。”石牙愣了愣,用断指紧紧攥住印,小脸憋得通红。
为首的人急了:“大师,这不合规矩!”
“规矩?”阿木指着那张万线织成的网,“织者的规矩,从来不是谁的印大谁说了算。”他捡起根缠着槐花绒的线,往玉印上一绕,线身立刻与印文相融,“看见没?线认的是织痕,不是印。”
他转身对孩子们说:“想不想让全万界的织者都看看,极寒星域的孩子织的结,比星烬晶还亮?”
“想!”孩子们的喊声震落了枝头的冰棱。
阿木笑着挥手,那张万线归心结突然散开,无数继古线如流星般射向天际。“告诉万界的织者,三个月后,极寒星域开织典,谁手里的线带着真织痕,谁就来赴会。”
他指着石牙手里的玉印,“这印,就由最嫩的织痕护着,谁敢不服,先过了孩子们的结。”
银甲人们面面相觑,却在看到那些孩子眼里的光时,齐齐躬身:“谨遵大师令!”
冰原上的线还在涌,阿木拿起根沾着星烬晶的线,递给小禾:“来,教他们织‘归心结’,让万界看看,废柴织的结,能把万线都牵回家。”
小禾接过线,指尖的织痕与线身的织痕一碰,线立刻亮了起来。孩子们围拢过来,石牙攥着玉印,用断指笨拙地绕线,阿木站在中间,看着线在孩子们手中流转,突然想起守炉人当年的话:“线是死的,人是活的,织痕里藏着魂,才能让万线归心。”
寒风依旧凛冽,但冰原上的线却越织越暖,那些曾经的废柴织痕,此刻正在万线交织中,绽放出比星烬晶更亮的光。三个月后的织典,或许会有无数精妙的织法现世,但阿木知道,最动人的,一定是石牙那带着断指印的结,是小禾那缠着槐花绒的线,是每个在绝境中学会织结的孩子,手里那团带着体温的继古线。
因为织命的真谛,从来不是技法有多精,而是织痕里的温度,能让万线归心,让每个握着线的人,都能在结中找到自己的影子——那个曾是废柴,却从未放弃织结的自己。
夜色降临时,万线归心结的光渐渐融入冰原的星空,化作条银白的星轨,绕着极寒星域缓缓转动。阿木坐在孩子们中间,看着石牙用断指织出第一个歪歪扭扭的“归心结”,突然明白,所谓万界织命师,不过是那个能让每个织者都敢拿起线的人,是那个让所有废柴织痕都能发光的人。
而他,不过是刚好走在了这条路上,带着一群同样曾是“废柴”的孩子,把织痕织进了万界的线脉里。
线还在织,结还在长,就像极寒星域的冰原下,那些悄悄萌发的线芽,终有一天会织成跨越万界的暖毯,盖在每个需要温暖的织者心上。这或许,就是他从废柴走到此刻,最珍贵的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