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坚持不住了吗……’
沈言卿感觉自己的精神壁垒正在被一点点侵蚀。
他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接触到了他的皮肤,从脚踝开始向上蔓延,抚摸。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
嘴,眼都被捂住,一只又一只手攀上身体,淹没了他的感官。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无尽的虚空中向下坠落,失重感包裹着全身。
周围是无数飞旋的、碎裂的镜片,那些镜片中倒映出光怪陆离的景象——有他熟悉的医院场景碎片,有方逸眠嬉笑的脸,有顾云昭呆萌的眼神,有沈莫言化作猫慵懒的样子,甚至还有一些完全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画面……但一切都太快、太碎,他什么也看不清,抓不住。
脑袋昏沉得如同灌了铅,思维变得粘滞而缓慢。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个无奈的念头模糊地划过他的脑海:
‘又是失去意识……这些副本就不能有点……新的手段吗……’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黑暗。
沈言卿感觉有人在用力摇晃他的肩膀,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焦急地呼唤着:
“眠!亦眠!醒醒!听得见我说话吗?”
意识如同沉在海底的潜水员,艰难地向上浮起。
眼皮沉重得像是粘在了一起,他挣扎了许久,才终于掀开了一条细缝。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方逸眠那张写满了担忧和急切的脸,放大在他眼前。
而在方逸眠身后不远处,顾云昭抱着手臂站在那里,脸色比平时还要冷峻几分,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旁边还站着那个代号“无束”的自由之神信徒,脸上带着一丝心有余悸和后怕。
见沈言卿睁开眼,顾云昭似乎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随即他眉头微皱,伸手拍了拍无束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离开,似乎想给方逸眠和沈言卿留出空间。
无束愣了一下,看了看沈言卿,又看了看顾云昭,最终还是乖乖跟着走了。
“医……眠!你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服?” 方逸眠见沈言卿眼神还有些涣散,连忙追问,差点习惯性地喊出“医生”,幸好及时改口。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十个人突然就从镜厅里消失了!
我们这边也遇到了麻烦,刚解决完,你们又突然出现在原地!
问其他人,他们都说记不清发生了什么,要么就是头疼得厉害,一问三不知!”
沈言卿呆呆地看着方逸眠,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生锈的机器刚刚重新启动。
他试图回想,试图组织语言,但关于镜厅、关于惑心梦魇、关于那绝望的吞噬的记忆,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模糊不清。
他刚想努力去回忆,一股剧烈的、如同钢针攅刺般的头痛猛地袭来!
“呃啊!”他忍不住痛哼出声,猛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脑袋,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里。
那疼痛来得如此猛烈,仿佛要将他的颅骨撕裂。
“别想了!先别想!” 方逸眠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温热的手指覆上沈言卿的太阳穴,用一种独特而柔和的手法,轻轻地按压、揉动起来。
一股微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气息,顺着方逸眠的指尖缓缓渗入沈言卿的额角。
说也奇怪,随着方逸眠的按摩,那剧烈的头痛竟然真的如同退潮般缓缓减轻、消散,沈言卿的眼神一时有些涣散。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些原本模糊、破碎的记忆,也随之变得清晰起来——镜厅、束缚、惑心梦魇、血色眼睛的信息面板、同伴被吞噬的惨状、以及最后意识沉入黑暗……所有细节,如同被擦拭干净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脑海里。
记忆恢复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与深深的警惕。
这里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石质通道,原本的那个镜子长廊呢,他们此刻正坐在通道的角落里。
其他人呢?林千亦、忘忧他们还活着吗?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方逸眠,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方逸眠吗,为什么在语气,表情上不对?
还是……另一个惑心梦魇编织的、更加精巧的幻象?
毕竟,连他的血瞳都能被迷惑,制造一个以假乱真的方逸眠,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他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显得有些虚弱,但恰到好处的微笑,轻声说道:“我没事了。可能就是刚才……有点吓到了。”
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细微颤抖。
方逸眠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明显愣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里,沈言卿(或者说亦眠)很少会这样直接地露出笑容,尤其是在刚刚经历险境之后。
这笑容虽然好看,却让他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随即,方逸眠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那担忧焦急的神色瞬间收起。
换上了一贯的、带着点戏谑和坏心眼的笑容,他凑近沈言卿,手悄悄楼住腰,摸了摸,故意用贱兮兮的语气调侃道:
“呦——!我们眠眠这是怎么了?突然笑得这么……嗯……风情万种?是不是在幻境里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了?说来听听呗?”
听到这熟悉无比的、带着调侃和不着调的语气,尤其是那声故意拉长音的“眠眠”,和那不停作乱的手,沈言卿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咚”地一声落了下去。
他暗暗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白了方逸眠一眼,心中的警惕卸去了大半。
‘确定了,是真人没错。’他在心里默默吐槽,‘这贱贱的、欠揍的语气,除了方逸眠本尊,估计也没谁能模仿得这么惟妙惟肖了。’
幻象或许能模仿容貌、声音,甚至一部分行为模式,但这种深入骨髓的、独特的“欠揍”气质,是难以复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