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的月光像掺了骨灰,惨白地泼在青石板路上。林夏攥着给外婆送寒衣的包袱,路过巷口的土地庙时,庙前的白灯笼突然无风自摆,灯纸上渗出暗红水渍,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姑娘留步。”沙哑的声音从庙后传来。林夏转身看见个穿灰布长衫的老头,手里摇着把破蒲扇,扇面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鬼脸。“今天鬼门大开,莫要独行。”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说话时露出半颗金牙,“若见红衣女,切记不可对视。”
话音未落,巷尾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林夏的脊背瞬间绷紧,那声音越来越近,混着潮湿的腐臭味。转角处转出个穿红裙的女人,长发遮住脸,脖颈处有道青紫勒痕,红裙下摆滴着浑浊的污水,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林夏死死盯着地面,攥紧包袱往外婆家跑。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加快,像是有人在追赶。跑到外婆家时,门虚掩着,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艾草味。“外婆!”她推开门,堂屋供桌上摆满贡品,外婆却不在。
神龛前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照亮墙上的老照片。林夏愣住——照片里穿嫁衣的年轻女人,竟和刚才巷子里的红衣女鬼长得一模一样!相框边缘还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七月十五,勿让生人进家。”
“阿夏来了?”外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夏转身,看见外婆戴着银质的面人面具,面具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来,帮外婆给祖宗上香。”外婆的手冰凉,指甲缝里沾着暗红色的碎屑,像干涸的血迹。
香插进香炉的瞬间,整根香突然爆燃,香灰飘落在林夏手背,烫出三个焦黑的印记。她低头,发现供桌上的水果正在腐烂,苹果表面裂开血口,渗出黑色汁液。“外婆,这是......”
“吃口苹果,保平安。”外婆掰开苹果,露出里面蠕动的白虫,“当年你太奶奶就是吃了这苹果,才躲过一劫。”她的面具下传来诡异的吞咽声,林夏这才注意到,外婆的脖子上有道新鲜的刀伤,正在渗血。
窗外突然传来尖锐的哭喊声,林夏冲到窗边,看见巷子里挤满了人。他们穿着寿衣,脸色青白,手里举着白纸灯笼,队伍最前方的红衣女鬼正对她露出獠牙,腐烂的脸上挂着水珠,发梢还缠着水草。
“快躲进地窖!”外婆扯下面具,露出满是刀疤的脸,“七十年前,我们村为了平息水鬼,把穿红嫁衣的姑娘沉了塘。每年中元节,她都要找替身!”
地窖里阴冷潮湿,墙壁上爬满蜈蚣。林夏摸到墙角的木箱,里面放着本族谱,泛黄的纸页上画着符咒,其中一页夹着张黑白照片——穿红嫁衣的姑娘被铁链锁在木桩上,周围站着戴面人面具的村民,为首的正是年轻时的外婆。
“那年我们都以为把她镇住了。”外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没想到她怨气太重,每年都要拉活人垫背。”她的手突然掐住林夏的脖子,“对不起,阿夏,外婆不能死......”
林夏拼命挣扎,摸到木箱里的铜铃。铃声响起的瞬间,地窖的门被撞开,红衣女鬼的长发缠了进来。她的脸完全腐烂,露出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里爬出两条黑色的虫子。“还我命来!”女鬼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泡声。
外婆松开手,突然跪在地上:“求求你放过阿夏!当年是族长逼我们......”话没说完,女鬼的长发缠住外婆,将她拖进黑暗。林夏趁机跑出地窖,巷子里的纸灯笼全都熄灭,只剩下红衣女鬼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该你了。”女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凉的手指划过林夏的脸颊。林夏举起铜铃拼命摇晃,却发现铃声越来越微弱。千钧一发之际,她想起老头的话,闭上眼睛大喊:“我不是活人!”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林夏缓缓睁开眼,看见红衣女鬼的脸上露出疑惑,她腐烂的身体开始消散。“不可能......”女鬼的声音越来越远,“你明明......”
林夏转身狂奔,跑到巷口时,又遇见那个摇蒲扇的老头。“聪明的丫头。”老头咧嘴笑,金牙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记住,中元夜里,活人要装死,死人要装活。”说完,他的身体渐渐透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里。
天亮后,村民在河边发现昏迷的林夏,以及外婆戴着面人面具的尸体。尸体脖子上的刀伤触目惊心,周围散落着纸钱和腐烂的苹果。而那座土地庙,不知何时已经坍塌,庙前的白灯笼烧成了灰烬,只留下半截发黑的灯杆,在晨雾中摇晃。
从那以后,每逢七月十五,村里总能听见穿红裙的女人在巷子里哭泣,还会有行人看到戴面人面具的老人,摇着画满鬼脸的蒲扇,对路过的人说:“今天鬼门大开,莫要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