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林飞像沉在温水里,混沌的意识里只有“被束缚”的紧绷感——手腕和脚踝处传来铁链的冰冷,勒得皮肤发紧,他想挣扎,眼皮却重得掀不开。直到一丝凉意顺着脖颈的皮肤渗入,像雪水滴进滚油里,瞬间浇灭了血管里肆虐的灼痛。
那股凉意顺着血管游走,所到之处,原本疯狂跳动的黑色血管竟渐渐放缓了起伏,连那些在纹路里游动的细小凸起,也像是被冻住般,动作慢了下来。他混沌的脑子稍微清明了些,能模糊听见耳边的争执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这只是初步分析后研制出的压制药,具体什么副作用还不知道……”技术员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手里还攥着空了的蓝色药剂管。
话音未落,衣领突然被狠狠攥住,阿贾克斯铁塔般的身影压了过来,把他整个人按在冰冷的墙壁上——阿贾克斯的眼睛红得吓人,呼吸粗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不知道副作用就敢注射?!万一这东西加剧病毒扩散,你担得起责任吗?”
技术员被按得后背发麻,腿肚子直打颤,手里的药剂管“当啷”掉在地上:“时间来不及了!从抽血到现在只有两小时,联盟所有科研人员连口气都没喘,才赶制出这一管!林飞只剩8小时了,我们不能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镜滑到了鼻尖,“这是目前唯一能压制病毒活性的东西,再拖下去,连压制的机会都没了!”
“阿贾克斯,放手。”
G先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沉稳得像定海神针。他快步走进来,抬手拍了拍阿贾克斯攥着技术员衣领的手背,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没说错,我们没有时间犹豫。”
阿贾克斯的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指节动了动,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技术员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捂着衣领大口喘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G先生弯腰捡起地上的蓝色药剂管,对着灯光看了看,管内壁还沾着一点残留的蓝色液体,像凝固的星光。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病床上的林飞身上——那些蔓延到脖颈的黑色血管,果然比刚才淡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狰狞地凸起。
“联盟的实验室现在灯火通明,所有顶尖的技术员都在围着他的血液样本转,连饭都是在实验台边吃的。”G先生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比你更怕出意外,阿贾克斯。林飞是联盟的大英雄,从罗斯伍德到别墅区,他救过我们多少次?我们不能失去他,也不能让他变成自己最害怕的样子。”
阿贾克斯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他盯着病床上的林飞,喉结滚动了两下,最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刚才的暴怒像被戳破的气球,剩下的只有无力的担忧——他不怕和僵尸拼命,不怕面对蝙蝠怪,却怕看着最好的兄弟,在自己眼前被病毒吞噬。
病床上,林飞的手指又轻轻动了动。他的眉头微微舒展,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只是呼吸依旧微弱。脖颈处注射的地方,残留的凉意还在缓缓扩散,像一道微弱的屏障,暂时挡住了病毒的进攻。
G先生走到床边,抬手摸了摸林飞的额头,温度比刚才降了些。他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再派两个人过来,盯着他的生命体征,有任何变化立刻汇报。”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两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推着仪器走进来,开始给林飞接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
技术员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声音还有点发颤:“我……我再回实验室盯着,一有解药的消息,马上过来。”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飞,又看了看阿贾克斯,脚步匆匆地走了。
急救室里又安静下来,只有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音,在冷白色的灯光里,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G先生看着屏幕上的波形,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走过了一格,剩下的时间,只有7个多小时了。
昏迷的沉黑中,林飞忽然被一股冰冷的能量拽扯——熟悉的赛博朋克空间在眼前炸开,紫蓝色霓虹灯管在金属穹顶蜿蜒,像凝固的闪电,悬浮的全息碎片飘在半空,映得沙发上的身影轮廓忽明忽暗。空间人斜倚着,银灰色的外套皱巴巴堆在臂弯,露出的小臂上爬着淡蓝色的能量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他抬手时,指节泛着机械臂特有的冷光,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坐。”
林飞刚落座,沙发就传来细微的液压嗡鸣。空间人从怀里摸出一支改装过的压制剂,玻璃管里的液体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顶端贴着张烧焦边缘的便签。“我往里面掺了‘稳定因子’,能让你48小时内不会失控——但这耗了我三成能量。”他顿了顿,眼底的蓝光跳了跳,“但变异的根源还在,现在就像两头野兽在你脑子里打架,能不能压得住,看你的意识够不够硬。解毒剂我会盯着,但你得先离开路易斯维尔,越远越好。”
这句话像块冰砸进林飞的太阳穴。沈梦婷的脸先跳出来——,发梢沾着的阳光还暖在记忆里;接着是东子,上次醉酒时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说“有事哥罩你”;洪瑞叼着烟笑的样子,王建国指间夹着的劣质香烟味,赛伊德截肢后金属义肢走路时的“咔嗒”声,还有G先生眼镜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阿贾克斯……他们都在这座城里,可他现在是颗定时炸弹,橙红色的倒计时正刻在骨子里。
意识抽离空间时,急救室的仪器还在“嘀嗒”作响。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距离他和阿贾克斯约定的“12小时观察期”,只剩不到两小时。门外传来靴子踩过瓷砖的闷响——是阿贾克斯安排的守卫,偶尔夹杂着压低的咳嗽,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长长的白气。
林飞摸向左手腕,那枚空间人给的“变异监测器”贴着皮肤发凉。合金外壳边缘打磨得很粗糙,像是临时赶制的,全息屏幕上跳动着“10%”的进度条,橙光伴着细微的电流声闪烁,偶尔还会跳一下,像心脏的早搏。他另一只手摸进防护服内袋,十支压制剂整齐码着,玻璃管外壁印着极小的能量编码,指尖能触到空间人手写的“变异进度到 50% 时注射一支”,字迹边缘带着能量灼烧的焦黑。
他蹑脚走到窗边,手指刚碰到窗框,就被外面的寒气冻得一缩。慢慢推开窗,冬天的风裹着雪粒子灌进来,刮在脸上像细针——路易斯维尔的午夜没有星月,只有街头挂的红灯笼在雪雾里晕开,巡逻队的悬浮车从远处驶过,车灯扫过对面楼的破窗,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林飞迅速套上防护服,头盔扣下时,面罩的hUd瞬间亮起:-12c,东北方向300米有巡逻队,红点正缓慢移动。他拉上拉链,听着内侧保温层充气的“嘶嘶”声,关节处的液压装置轻轻嗡鸣。确认靴底的防滑纹卡紧后,他攀上窗台——三楼的高度,下方是积着薄雪的花坛,几株枯掉的月季枝桠戳出雪面。
纵身跃下的瞬间,风灌满了防护服。他能清晰感受到缓冲装置启动时的拉力,膝盖微沉,落地时积雪被踩出“咯吱”一声闷响,雪粒子溅到面罩上,很快凝成水珠。他立刻弓下身,贴着墙根往小巷钻——左手腕的监测器还在闪,10%的进度条像根刺,提醒他不能停下。
城内的巡逻队正沿着主干道移动,军犬的吠声从街角传来,巡逻队扫描仪的红外扫描的红光扫过墙面,在他身后的垃圾桶上留下转瞬即逝的亮斑。林飞屏住呼吸,钻过一截废弃的机械臂下方——那是一座废弃工厂留下的残骸,金属表面结着厚厚的冰,摸上去冷得刺骨。他看到巡逻队员的背影,深蓝色的防护服上印着“路易斯维尔安全局”的荧光标识,手里的步枪枪口朝下,偶尔会有队员抬手调整头盔的通讯器,声音顺着风飘过来:“三号区域无异常,继续巡查。”
他贴着阴影往城外的方向挪,每一步都踩在积雪最厚的地方,尽量减少声响。路过一家便利店时,橱窗里的广告牌还在闪,画面里重复着“24 小时营业”的字样,霓虹光映在他的面罩上,和监测器的橙光叠在一起。口袋里的压制剂轻轻碰撞,玻璃管的脆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得走,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还在等他的人,为了不让那颗“定时炸弹”,炸到在最在乎的人身边。
晨光刚漫过窗帘缝隙,沈梦婷就猛地睁开了眼——怀里还攥着林飞昨晚临走前披在她肩上的外套,布料上残留的消毒水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金属气息,是她一整夜没睡稳的慰藉。墙上的电子钟跳在六点零三分,距离林飞说的“12小时”,已经超了整整三小时。
她顾不上揉发僵的太阳穴,胡乱套上羽绒服就往门外冲。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他想起医生说自己怀孕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后说道:“宝宝,我们去找爸爸”,声音轻得像怕惊碎晨雾。
刚拐出小区,冷风吹得她一个哆嗦,却猛地顿住脚步。三名穿着深蓝色防化服的巡逻队员正沿着主路奔跑,靴底踩碎结冰的水坑,溅起的水花混着他们的吼声飘过来:“肯定没走远!重点搜医院周边的小巷,通知城门守军封死所有出口,城外的巡逻队往废弃工厂方向去!”
“封城?搜人?”沈梦婷的指尖瞬间冰凉。他想起林飞昨天身上蜿蜒遍布的黑紫色血管和他的伤势,突然像针一样扎进脑海——她不敢再想,拔腿就往医院跑,羽绒服的拉链没拉严,风灌进领口,冻得她喉咙发疼,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医院门口的警戒线还没撤,几名医护人员正围着一辆巡逻车说话,脸色都绷得紧紧的。沈梦婷绕开他们往急救楼冲,刚到三楼拐角,就听见熟悉的怒吼声——是阿贾克斯。
“废物!两个人看不住一个病人?!”阿贾克斯的拳头重重砸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走廊顶灯都晃了晃。两名守卫垂着头,深蓝色的制服领口沾着雪渍,声音发颤:“我们按您的吩咐,凌晨五点准时进去查岗……病房里空的,窗户开着,雪地上有脚印,应该是从三楼跳下去的。”
阿贾克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露出的小臂上青筋暴起,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长叹:“罢了,他是林飞,想走,你们拦不住。”他抬手拿起别在腰上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时指节发白:“各单位注意,加大搜索力度,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林飞给我找出来——但记住,不准伤他分毫!”
“阿贾克斯!”沈梦婷的声音带着跑后的喘息,还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她快步冲过去,抓住阿贾克斯的胳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林飞呢?他是不是出事了?巡逻队在搜的人,是不是他?”
阿贾克斯猛地回头,看到沈梦婷泛红的眼眶和紧攥着他袖口的手,原本紧绷的脸瞬间软了下来,语气放得极轻:“梦婷,你别慌。”他往病房里瞥了一眼——窗户还开着,寒风卷着雪粒子吹进来,落在空病床上,积起薄薄一层白。“他是自愿走的,他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
“自愿?”沈梦婷的声音发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阿贾克斯的手背上,“他明明说过,12小时后就回来……他是不是变异了?是不是怕连累我们?”她想起林飞昨天看她的眼神,温柔里藏着的决绝,现在终于懂了——那根本不是告别,是托付。
阿贾克斯沉默了,他抬手想拍沈梦婷的肩膀,却又缩了回去,只是低声道:“他没变异,只是……需要时间。你放心,我找他,不是要抓他,是要给他送解毒剂的消息。”他顿了顿,看向沈梦婷的小腹,声音更柔了些,“你现在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这才是林飞最想看到的。”
沈梦婷没说话,只是走到空病床边,伸手关上了窗。玻璃上很快凝起一层白雾,她指尖在雾上画了个小小的圈,像抱着什么珍宝。窗外的巡逻队还在跑动,吼声远远传来,可她心里的寒意却慢慢散了——她知道林飞不会走太远,更不会丢下她和孩子。她抬手摸了摸小腹,轻声说:“宝宝,爸爸在做很重要的事,我们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