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外的裂痕与门内的炼狱
沈梦婷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屏幕上“林飞感染”的字眼像烧红的针,扎得她心口发颤。她几乎是踉跄着撞向急诊楼,帆布鞋在瓷砖地上磕出慌乱的声响,直到那扇印着“急救中”的白色铁门撞进视野——她冲上去的瞬间,阿贾克斯铁塔般的身影稳稳挡住了门柄。
“让开!”她的声音被泪水泡得嘶哑,指甲死死抠着阿贾克斯的手臂,“林飞在里面对不对?我就看一眼,就一眼!”她扒着门框往里挣,哭喊像被掐住的弦,“林飞!你听见了吗?让我进去!我求求你了……”眼泪砸在阿贾克斯的作战服上 ,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走廊长椅上,东子和洪瑞像两尊紧绷的石像。洪瑞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指缝里还沾着刚才打斗时蹭的灰;东子指间夹着根燃尽的烟,烟灰簌簌落在裤腿上,他却盯着急救室的门缝,眼神发直——林飞那句“12个小时,要是我变了,你们必须动手”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明明说的时候语气硬得像铁,可他记得林飞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是抖的。
“先吃点东西吧。”苏珩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安抚,她和许桃拎着保温桶走过来,把冒着热气的粥碗递过去。许桃蹲下身,给东子换了杯温水:“守了这么久,再撑不住就麻烦了,林飞也不想看见你们这样。”保温桶的热气袅袅升起,在冷白色的走廊灯光里,像一缕转瞬即逝的暖。
门内的世界,是另一场炼狱。
林飞听见沈梦婷的哭喊时,正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着。那声音像钩子,勾得他心脏猛地抽痛,他撑着墙缓缓站起,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四肢的骨头里像有虫子在啃,灼热的痛感顺着血管往头顶冲。他挪到门边,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刚好对上沈梦婷哭红的眼睛。
突然,他猛地攥住衣襟,指尖抖得几乎用不上力,“刺啦”一声,病号服的上衣被撕开,露出布满黑色血管的胸膛。那些血管像扭曲的藤蔓,从心口蔓延到脖颈,凸起在皮肤表面,青黑色的纹路里,隐约有细小的凸起在缓慢游动,像被困住的活物。沈梦婷在门外的哭声陡然变调,他却不敢再看,踉跄着退回到暖气片旁。
暖气片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裤子渗进来,他蜷缩在角落,膝盖抵着下巴,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脑子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一会儿是沈梦婷笑着递给他茶杯的样子,一会儿是病毒蔓延时队友倒下的画面,剧痛和眩晕绞在一起,让他连呼吸都觉得费力,只能发出压抑的闷哼。
“砰——”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阿贾克斯最先反应过来,转身时正好接住软倒的沈梦婷——她的眼睛还盯着玻璃窗的方向,瞳孔缩得极小,脸色惨白得像纸,呼吸已经弱了下去。
“快叫医生!”东子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粥碗“哐当”掉在地上,热粥洒了一地。
值班医生赶来时,沈梦婷已经被平放在长椅上。血糖仪的数值跳出来时,医生皱了皱眉,又用听诊器仔细听了听,突然顿了顿,抬头看向围过来的几人,声音不自觉放轻:“低血糖引起的短暂昏迷,没大事……但她怀孕了,大概六周,情绪不能再这么激动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结冰的湖面,走廊瞬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东子盯着沈梦婷搭在身侧的手,那只手还保持着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势;洪瑞别过头,看向急救室的门,指节又攥紧了几分——里面的人还在和病毒拼命,门外,已经多了一个需要守护的生命。
急救室的空气像浸了冰的铅,林飞蜷在暖气片旁,耳尖却捕捉到了门外飘来的每一个字——“怀孕了,大概六周”。
那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得他浑身一震。原本在血管里肆虐的灼痛感竟瞬间退了半分,他猛地抬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板,喉结剧烈滚动。要当父亲了?他脑子里反复撞着这几个字,胸腔里像塞进了一团又烫又软的棉花——是沈梦婷笑着踮脚帮他整理衣领的样子,是未来某个清晨,小小的手攥着他的食指喊“爸爸”的画面,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锋利的绝望狠狠刺穿。
“该死的……”他咬着牙,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指节磕出了血,他却感觉不到疼——疼的是孩子还没见过阳光,自己就要变成那种失去理智、只会循着声音捕猎的怪物;疼的是沈梦婷要带着孩子,看他变成面目全非的东西;疼的是这一切本可以避免,如果不是雷斯强行启动传送,哪来的空间乱流,哪来的蝙蝠怪,哪来的这该死的病毒!
循声者的模样突然闯进脑海——干瘪的躯体,外翻的眼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吼,只会追着声音扑上去撕咬。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那些蜿蜒的黑色血管还在蠕动,像有生命的寄生虫。“不要……”他抱着头,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空间人!你出来!之前能帮我,现在为什么不说话!”他在心里疯狂呼喊,可回应他的,只有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息,和血管里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滋滋”声。
“吱呀——”
急救室的门被缓缓推开,刺眼的走廊灯光涌进来,勾勒出G先生挺拔的身影。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手里端着放着针管和试管的托盘,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林飞先生。”为首的技术人员声音紧绷,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我们需要抽取你的血液样本,用于病毒分析,越快越好。”
林飞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贴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他的目光越过技术人员,落在门外——沈梦婷躺在长椅上,苏珩正轻轻帮她拂开额前的头发,东子和洪瑞站在旁边,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那画面像一根线,牵着他几乎要崩断的神经。
他缓缓伸出胳膊。
手臂上的黑色血管更清晰了,凸起的纹路里,细小的游动物似乎因为动作加快了速度。技术人员的手顿了顿,还是迅速拿起针管,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林飞没躲,只是死死盯着门外沈梦婷的方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两管暗红色的血液被抽出来,试管壁上甚至能看到细小的黑色丝状物在缓慢流动。技术人员不敢耽搁,封好试管就转身往外跑,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像在追逐一根救命的稻草。
林飞垂下手,胳膊上的针孔渗出一点血珠,很快被皮肤表面的灼热烘干。他重新蜷缩回角落,头抵着地板,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脑海里反复晃着两个画面:一个是沈梦婷小腹里那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一个是自己变成循声者的狰狞模样。
“再撑一会儿……”他对着空气喃喃,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了他们,再撑一会儿。”
急救室的天花板蒙着一层淡淡的灰,灯管的光透过灰尘,在林飞眼前晕成一片模糊的白。他躺在冰凉的地砖上,四肢像灌了铅,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有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像挣脱了束缚的潮水,汹涌地撞进脑海。
最先浮现的是罗斯伍德的那一幕。那时天刚蒙蒙亮,巷口堆着翻倒的垃圾桶,腐臭的气味混着僵尸的嘶吼飘过来。沈梦婷从巷尾冲出来,脸上沾着草屑和泥点,帆布鞋的鞋带断了一根,跑起来一崴一崴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破布包。她撞进他怀里时,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救……救我!”
然后是他家的卧室。沈梦婷在床上醒过来时,抱着抱枕缩在角落,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警惕。直到他把冒着热气的牛奶递到她手里,看着她指尖攥着杯沿,小口小口喝着,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才小声说:“谢谢你……”
还有搬去别墅区的那天。沈梦婷蹲在院子里给院子里的月季浇水,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她回头冲他笑的时候,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林飞,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啦!”,还有遇到东子时的画面,遇到洪瑞的画面,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转着,每一张都带着暖融融的温度,可越清晰,心口就越疼。血管里的灼痛又涌了上来,像有火在烧,他想伸手抓住什么,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地砖。眼皮越来越重,那些鲜活的笑脸渐渐模糊,最后彻底陷入黑暗——他不再挣扎,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门外,阿贾克斯一直盯着玻璃窗。当他看见林飞的手臂垂落,胸膛的起伏变得微弱时,眉头拧得更紧。他抬手示意东子和洪瑞别过来,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急救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阿贾克斯蹲下身,探了探林飞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还在跳,只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小心地把林飞抱起来,病号服下的身体滚烫,那些黑色血管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像狰狞的纹身。
把林飞放到病床上时,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但下一秒,他转身从急救车的抽屉里拿出两根粗重的铁链——这是提前准备好的。他把林飞的手腕和脚踝分别固定在床架上,铁链在金属床架上绕了两圈,锁扣“咔嗒”一声扣紧,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做完这一切,阿贾克斯才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的人低声说:“他晕过去了,暂时没危险。”
东子刚要往里冲,被洪瑞拽住了。“让他看着吧。”洪瑞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还得照顾沈小姐。”
阿贾克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长椅上还没醒的沈梦婷身上:“你们先带她回去,这里有我盯着,一旦有情况,我立刻通知你们。她怀着孕,不能在这儿熬着。”
苏珩和许桃已经扶起了沈梦婷,小心地架着她的胳膊。东子盯着急救室的门,指节攥得发白,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阿贾克斯,拜托你了。要是……要是他真的不行了,别让他太痛苦。”
阿贾克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急救室里的寂静。阿贾克斯靠在门框上,看着病床上昏迷的林飞,又看了看门外空荡的长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手枪——那是林飞之前给他的,现在,却可能要用来对付最亲近的人。
病床上,林飞的手指突然轻轻动了一下,手臂上的黑色血管里,那些游动物的速度,似乎又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