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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盏盛着琥珀色的酒液,映着鲛人烛幽幽的光,在杯壁上晕开一片迷离的光斑。暖腻的熏香混着酒气,在“醉月楼”雕梁画栋间浮沉,丝竹声黏稠如蜜,拉扯着人的神思。喧嚣鼎沸处,唯有高台上一方小小的天地,如同被无形屏障隔开。

始皇斜倚在锦榻深处,玉骨扇半开,漫不经心地遮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潭似的眼。他目光掠过台下那些痴迷癫狂的宾客,落在高台中央那个旋舞的身影上。

红绡。

名动九州,一曲倾城的舞姬。

此刻,她赤着一双莹白如玉的足,踏着满台细碎的琉璃盏碎片,竟如履平地。那琉璃盏是特制的,薄脆易碎,宾客们掷上高台,只为听那一声声清越的碎裂,看她如何在那片危险的璀璨中翩然游走。每一次足尖落下,都引得台下抽气声一片。夏辰的视线却凝在她身后——旋身折腰的刹那,空气似乎被无形的热浪灼烧得扭曲了一瞬,九道火焰般的虚影在她身后惊鸿一现,快得如同错觉,却又带着某种撼人心魄的妖异韵律。

“仙长,酒凉了。”身侧的侍女声音甜腻,捧着玉壶欲添酒。

始皇眼皮未抬,只轻轻一拂袖,那侍女便觉一股柔韧的力道阻住自己,再难近前半分。他全部的感知,都已无声无息地锁定了高台上那个火焰般的身影。宗门令谕犹在耳畔:“半妖祸首,擅御火,擅匿形,屠戮商队三支……取其妖丹,不容有失。”指令冰冷,与眼前这极致的魅惑形成了撕裂般的反差。她足尖点过碎琉璃,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那惊鸿一瞥的九尾虚影,绝非幻象。

曲终,人未散。红绡的身影在高台边缘化作一缕淡不可察的红烟,悄然融入楼外沉沉的夜色里。辰哥放下玉骨扇,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一枚细若牛毛、几近无形的“灵犀引”已悄无声息地附着在那缕逸散的红烟之上,随即身形也如墨滴入水,在喧闹的阴影中消融无踪。

楼外的喧嚣被厚实的门帘隔绝,陡然坠入一片刺骨的寒寂。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呼啸着扑打在脸上,如同细碎的冰刀。长街空旷,白茫茫一片,只有屋檐下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雪中挣扎摇曳,投下鬼魅般的光影。附着在红烟上的“灵犀引”在辰哥神识中化作一线极淡的银芒,指向城外荒僻的方向。

他身影在风雪中时隐时现,如同鬼魅。厚厚的积雪在脚下无声消融,不留半点痕迹。风雪愈发暴烈,几乎要将整个世界吞噬。银芒的指引最终停驻在城外荒山脚下,一座早已倾颓大半的破庙。断壁残垣在风雪中瑟缩,唯有主殿还勉强支撑着半个腐朽的穹顶,像一头垂死的巨兽。

辰哥无声无息地贴近一根冰凉的断柱,隐入阴影。殿内景象透过残破的窗棂映入眼帘。

没有预想中的妖气冲天,亦无半分血腥气。殿中生着一小堆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驱散了小片寒冷和黑暗。红绡背对着殿门,蹲在地上,一身耀眼的红衣在昏暗火光的映衬下,如同燃烧的暗血。她面前蜷缩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兽,皮毛灰败,一条后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受了重伤。那形态,分明是只道行极浅、连人形都未稳固的小妖。

“别怕,忍着点。” 她的声音是辰哥从未听过的温柔,全然不同于醉月楼里的慵懒魅惑,也非传闻中的凶戾。她小心地将捣碎的草药敷在小兽受伤的腿上,用撕下的干净布条仔细包扎,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火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

“……快走吧,躲得远远的,” 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那些……很厉害的修士,怕是要寻来了。” 她轻轻推了推包扎好的小妖。

小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眷恋地蹭了蹭红绡的手心,才一瘸一拐地、飞快地钻入殿后更深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就是此刻!

殿内篝火猛地一跳,映照出门口骤然拉长的、带着凛冽杀气的影子。辰哥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红绡身后,悄无声息。冰冷的剑锋,带着斩断一切虚妄的决绝,精准地抵住了她后心要害。只需轻轻一松,灵力爆发,便能将她连同那半颗妖丹一同贯穿、摧毁。

殿外风雪狂啸,卷着雪片灌入破庙,吹得篝火明灭不定,两人的影子在布满蛛网的残壁上剧烈摇晃。

剑锋传来的触感温热而充满生命的搏动。夏辰的声音冷硬如铁,穿透呼啸的风雪:“半妖祸首,为恶四方,今日伏诛!”

被致命剑锋抵住的红绡,身体却奇异地放松下来。她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求饶,甚至连一丝挣扎也无。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动作间,那柄冰冷的剑锋在她红色的衣衫上划开一道细微的裂口。

她的脸完全暴露在跳跃的篝火和殿外透入的惨淡月光之下。依旧是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在火光下如同凝固的血珠。然而,她的唇边却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充满了某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挑衅的妩媚。

“伏诛?”她的声音如同裹着蜜糖的羽毛,轻轻搔刮着紧绷的空气,“仙长不辞辛苦,追缉奴家三千里风雪……”她微微歪头,发髻上那支简单的木簪随着她的动作轻颤了一下,“是为了除妖卫道呢……”她刻意停顿,目光流转,直直看进夏辰幽深的眼底,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还是为了除掉心中那点,不该有的……‘相思’?”

最后两个字,她吐得极轻,带着灼热的吐息,却像惊雷在夏辰识海中炸开。

就在这“相思”二字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红绡束发的木簪无声崩碎,如墨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在那如云乌发的掩映间,两点毛茸茸的、火焰般的赤色,猛地挣出!一对尖俏的赤狐耳,赫然挺立在发间,微微颤动,敏锐地捕捉着风雪的每一丝呜咽。月光恰好穿过破败的殿顶缝隙,清冷地洒落在她脸上。那双原本惑人的眼眸,此刻竟呈现出奇异的琉璃色,深处仿佛有赤金的火焰在无声燃烧,清晰地倒映着夏辰骤然收缩的瞳孔和他手中那柄杀气腾腾的长剑。

篝火噼啪一声爆响。

始皇握着剑柄的手指猛然收紧,骨节泛白。紫霄雷火——那足以焚灭妖魂的宗门秘法,早已在他掌心凝聚压缩到极致,只需一个意念便能轰然爆发,将这妖异的存在连同这座破庙一同化为灰烬。

然而,就在那对赤狐耳竖起,那双琉璃火瞳映出他身影的刹那,掌心那狂暴跳动的、蓄势待发的紫色雷光,竟如同被无形的寒水当头浇下,“嗤”地一声轻响,倏然熄灭!只余下一缕细微的青烟,瞬间被涌入的寒风吹散。

他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乱凝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心神失守的罅隙——

“呵。”一声轻笑,带着冰雪的寒意。

红绡的身影在他眼前骤然模糊、拉长、碎裂!仿佛无数片被狂风吹散的火红花瓣,根本分不清哪片是虚,哪片是实。凛冽到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针,从四面八方无死角地刺向夏辰!

第一招,万花迷踪!始皇瞳孔骤缩,手中长剑本能地划出一道浑圆的弧光,紫电在剑身奔腾流窜,织成密不透风的雷电网幕。无数道撕裂空气的锐响在周身爆开,那是狐爪的寒芒与雷电网幕疯狂碰撞、湮灭的声音,溅起的火星如同赤红的萤火虫在风雪中明灭。

第二招,影缚幽冥!夏辰脚下的影子竟诡异地活了过来,如同漆黑的沼泽,瞬间缠绕上他的双腿,带着刺骨的阴寒与万钧的拖拽之力,要将他拉入永恒的沉沦!他低喝一声,体内雄浑的灵力如山洪爆发,强行震碎脚下的黑暗泥潭,身形在千钧一发之际向上拔起。头顶,一道凝聚到极致的、冰蓝得近乎透明的爪影无声无息地撕裂了他方才站立的空间,留下五道久久不散的空间裂痕!

第三招,咫尺红颜!夏辰刚刚摆脱影缚幽冥,旧力已去,新力未生,身体处于最微妙的失衡瞬间。眼前一花,那张绝艳又妖异的脸庞已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赤狐耳尖上细软的绒毛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能闻到她身上混合着冰雪与火焰的奇异冷香。她眼中琉璃色的火焰冰冷燃烧,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涂着蔻丹的指尖,缠绕着一缕凝练到极致的赤色寒芒,如同死神的镰刃,轻轻巧巧地,却又快得超越了思维,划过他毫无防备的颈侧。

一丝冰凉,一线刺痛。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夏辰能感觉到那缕寒芒切开皮肤、即将触及血脉的锋锐触感。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贴近。他甚至能看到红绡眼中那抹得逞的、妖异的笑意在扩大。

然而,那足以切断精钢的妖力寒芒,在真正切入他颈侧要害前的最后一刹,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力道诡异地收敛了七分。指尖只是极其轻微地一带而过。

“嗤啦——”

一声轻响,如同裂帛。

辰哥颈侧传来清晰的刺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渗出,沿着冰冷的皮肤蜿蜒流下,在雪白的衣领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伤口很浅,却精准地划在要害边缘,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意味。

红绡的身影早已如鬼魅般退开数丈,轻盈地落在破庙那摇摇欲坠的门框之上。风雪卷起她火焰般的衣袂和乌黑的长发,猎猎飞舞。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起那只刚刚划过他颈侧的手,指尖沾染的一点殷红,在惨淡的月光下异常刺目。她伸出小巧的舌尖,极慢、极妖异地舔去了那点属于他的血迹。琉璃色的眼眸弯起,里面跳动着纯粹的、属于猎食者的冰冷火焰。

“小道士,剑不错,心太软了。”她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慵懒又危险,“记住,下次见面……”她刻意停顿,目光扫过他颈侧的伤口,又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他丹田气海的位置,一字一句,清晰如冰珠坠地,“……我也取你点东西。”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猛地向后一仰,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融入门外狂暴的风雪幕帘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那混合着血腥与冷香的奇异气息,和一句冰冷的宣告,在破败空旷的庙宇中回荡。

风雪如同奔涌的白色巨兽,瞬间填满了红绡消失后的门洞,发出更加凄厉的呜咽。殿内,那堆小小的篝火失去了某种力量的维系,挣扎着跳动了几下,终于不甘心地熄灭,只留下一缕袅袅的青烟,迅速被寒气吞噬。

死寂。唯有风声在断壁残垣间穿梭呼啸。

辰哥依旧站在原地,颈侧的伤口传来阵阵细密的刺痛和冰凉。他缓缓抬起手,指腹抚过那道不深却位置刁钻的血痕,粘稠的触感停留在指尖。他低头看着那抹刺目的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深得像暴风雪前的海。

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探入自己怀中。指尖触到一块微凉的硬物。他将其取出。

是一枚玉佩。

样式古朴,玉质温润,却并非凡品。边缘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显然是刚刚形成不久。正是方才两人近身搏杀、她指尖划过他颈侧那电光石火的一瞬,悄然“遗落”在他怀里的。

玉佩躺在他掌心,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混合着冰雪与火焰的味道。月光从破顶的缝隙漏下,恰好照亮玉佩上一道浅浅的火焰云纹,也照亮了他掌心那抹属于她的、妖异的血迹。

辰哥的拇指缓缓摩挲着玉佩上那道新鲜的裂痕,指腹感受到玉质的温润与裂口的微糙。他垂着眼,看了很久。然后,一声极低、极轻的笑,突兀地从他喉咙里溢了出来。那笑声在空寂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像是自嘲,又像是某种冰冷的期待。

“……呵。”他收紧五指,将那块带着裂痕的玉佩牢牢攥在掌心,感受着那微凉的硬物硌着皮肉。风雪卷着寒气扑打在他脸上,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抬起头,目光穿透破败的门框,投向红绡消失的那片狂乱翻卷的茫茫雪幕深处,仿佛要将其看穿。

“我等着。”他对着那片吞噬一切的白色风暴,无声地、一字一顿地默念道。颈侧的伤口在寒气中微微抽痛,像是在呼应着这句无声的邀约。玉佩在他紧握的掌心,烙下清晰的印记……”见给白姑娘使了半天眼神,也不见效果。于是只能上前用手捂住了白姑娘那绘声绘色给色的嘴。再不捂,好嘛,不天下大乱了嘛。“阿夜,你别听白姑娘的,就跟她亲眼看见似的。”瞧着一脸紧张的夫君,照夜也是心头一软,想想这些年自己不在他身边,其实如果真有个人能真心实意的对他,照顾他不也挺好嘛。“白姑娘,你是说那孩子是红绡的?”“不是,是……”白姑娘又言又止,看了看蛮山道,“那夏老头是不是还有事找咱们,”说着,还朝蛮山眨了眨眼。“对,对对,你看夏老头又催了。”说着还拿出一枚玉牌,以证明他所言非虚。看着装模作样的二位,照夜也觉得现在不是拧巴此事的时候。于是也就任由蛮山和白姑娘离去。夏青青本来还想追上去再问问,她那个便宜弟弟到底是谁的,结果却被照夜一把拉了回来。“那咱们现在去哪?”小王爷是一分钟也不想留在这破地方,于是便问道。“先回宗门吧,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都还没向师父他老人家请安呢?”始皇最后望了一眼这万骸渊,然后便让小王爷催动空间玉符。

万骸渊深处那令人骨髓生寒的阴风与无尽骸骨的森白,此刻仿佛成了遥远的、褪色的噩梦。当夏辰、照夜、夏青青与小王爷一行人,在骆天帝家族秘法牵引下,终于穿透那层隔绝万灵空间的、如水波般荡漾的朦胧界膜时,一股混杂着草木清灵之气与大地厚重元力的暖流瞬间包裹了他们。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眼前的万灵空间,静谧如世外桃源。苍翠的藤蔓缠绕着散发温润光泽的玉柱,巨大的叶片在柔和的光源下舒展脉络,奇花异草点缀其间,散发着宁静平和的气息。这与万骸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反差,以至于他们踏入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时,脚步都有些虚浮,恍如隔世。

骆天帝家族的核心成员早已等候多时。骆长天,这位执掌家族权柄、威仪深重的老者,此刻端坐于一方古朴的青色灵玉台上。他并未起身相迎,只是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缓缓扫过每一个归来的身影。那目光深沉如渊,里面翻滚着难以言喻的凝重与一种令人心悸的哀恸,像极了暴风雨前压城欲摧的铅云。这目光无声地驱散了众人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劫后余生的暖意,一股沉重的阴霾悄然笼罩下来。

“回来了?”骆长天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在砂砾上艰难地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回来……便好。”他微微一顿,目光最终落在形容最为狼狈的小王爷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纠缠的乱麻,“帝京,没了。”

这短短四个字,犹如一道惊天动地的寂灭神雷,划破了天空,带着无尽的威势,猛然劈落在刚刚从深渊险境中逃脱出来的众人头顶。

始皇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脚底涌起,如同一股洪流般直冲脑门,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被冻结,完全失去了流动的能力。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双眼瞪得浑圆,死死地盯着骆长天那张沟壑纵横、充满了沉重悲怆的脸。

站在一旁的夏青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摇晃了一下。她手中原本紧握着的、在万骸渊中艰难地用来定位的青铜罗盘,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当啷”一声掉落在脚下那由奇异藤蔓交织而成的柔软地面上。

照夜的反应同样激烈,他周身的气息在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他的寒意所冻结。那柄他从未离身的古剑,此刻在剑鞘中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嗡鸣,仿佛是在呼应着这四个字所带来的震撼。

而小王爷更是如同遭受了一记重锤的轰击,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也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没了?”小王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大伯……您说……帝京……没了?这怎么可能?”他踉跄着向前扑了一步,仿佛想抓住什么虚幻的希望,“护城大阵呢?供奉院的真人们呢?皇城……皇城里的……”

骆长天缓缓闭上眼,仿佛那记忆的碎片锋利得足以刺瞎双目。他枯槁的手指在身前凌空轻轻一划,动作缓慢而沉重,像是在推开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指尖流淌出一点幽邃的暗金色光芒,光芒迅速膨胀、延展,在众人面前无声地铺开,凝成了一幅巨大而清晰的画面——那是帝京最后时刻被强行拓印下来的、濒临破碎的时空残影。

没有声音,却比任何震耳欲聋的咆哮更令人肝胆俱裂。

画面中,帝京那曾被隐秘高手加持过的“不朽之金城”的护城大阵,正经历着末日般的毁灭。不再是往昔那笼罩整个巨城的、流转不息、散发着神圣威严气息的巨大金色光罩。它布满了蛛网般密集、触目惊心的裂痕!裂痕深处,是足以吞噬一切光线的恐怖虚空乱流在疯狂涌动、撕扯。无数玄奥繁复、代表着天地法则力量的古老符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脆弱琉璃,正大块大块地从光罩上崩落、瓦解、湮灭。每一次崩解,都伴随着无声却仿佛能震碎灵魂的能量冲击波在画面上扩散开来,让观者心胆俱裂。

就在这灭世般的景象中,一道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缠绕着毁灭性黑紫色电光的指影,如同自九天之外探出的魔神巨爪,裹挟着碾碎星辰的威压,冷酷无情地点在了那摇摇欲坠的光罩最核心的阵眼位置!

轰——!

无声的画面里,似乎爆发出足以震碎寰宇的巨响。金色的光罩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巨大水泡,彻底炸裂开来!亿万点璀璨的金芒,在爆散的瞬间,被某种无法想象的污秽力量浸染、扭曲,化作了漫天倾盆而下的、粘稠腥臭的……血雨!

“护城大阵碎时,”骆长天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刀石上艰难刮下,带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金雨……便成了血雨。”

血雨滂沱,浇灭了这座骆家经营数千年雄城最后的光明与尊严。

画面如同电影镜头一般不断流转,视角也随着场景的变化而不断切换。突然间,画面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拽着,直直地朝着血雨深处沉沦、坠落。

镜头逐渐拉近,朱雀大街的全貌展现在眼前。这条曾经铺满了昂贵青金石的宽阔大道,如今已变得面目全非。昔日商贾云集、珍宝琳琅、冠盖如云的繁华景象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地狱般的惨状。

街道上,原本应该是光洁如镜的青金石地面,如今被深可没踝的污血泥泞所覆盖。这些污血并非普通的血水,而是掺杂着各种颜色的光芒,显然是无数修士的鲜血混合而成。而在这污血泥泞之中,还散落着无数的灵宝碎片、折断的飞剑残骸以及崩碎的法器部件。

这些灵宝、飞剑和法器,曾经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引得无数修士们争相追逐。它们散发着耀眼的灵光,仿佛是这片天地间最珍贵的存在。然而,此刻这些灵光却只能映照出断肢残躯的狰狞轮廓,让人毛骨悚然。

街角,一座倒塌了半边的三层酒楼废墟旁。那块曾用鎏金大字书写着“醉仙居”的厚重楠木招牌,此刻如同一柄残忍的巨斧,斜斜地、深深地劈砍进一具小小的躯体里。那是一个蜷缩着的孩童尸骸,他小小的身体几乎被巨大的招牌彻底压扁、撕裂,只有一只苍白的小手无力地露在外面,五指微微蜷曲,似乎想抓住最后一丝生机,却只徒劳地浸泡在冰冷的血泥里。招牌断裂的尖锐木刺,深深扎入孩童的胸膛,凝固的暗红血迹在粗糙的木纹上勾勒出令人窒息的绝望图纹。

“看……快看城东……”一个骆家的年轻子弟带着哭腔,颤抖着指向画面另一角。

画面移动,聚焦到东城门附近。那里,曾矗立着一座象征帝国强盛、以整块巨大青曜石雕刻而成的“镇国”巨碑。如今,巨碑早已不见踪影,原地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坑壁光滑如镜,残留着恐怖的高温熔融痕迹。而在那巨坑的边缘,在无数扭曲焦黑的尸骸堆积而成的、如同小山般令人作呕的尸堆最高处——

一面残破的旗帜斜斜地插在那里。

旗帜原本应该是明黄底色,绣着威严的龙纹与巨大的“镇国”二字。如今,它只剩下焦黑破烂的半截旗面,被不知名的力量撕裂,边缘卷曲焦枯,如同垂死巨兽的残翼。那仅存的“镇国”二字,被火焰和污血侵蚀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点倔强的轮廓,在尸山血海和滚滚黑烟中,凄凉地、徒劳地招展。它插在同胞尸骸堆砌的山巅,成了这场浩劫最刺眼、最讽刺的墓碑。“不……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小王爷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挣脱了旁边人试图搀扶的手。他踉跄着冲到那悬浮的巨大画面之前,双眼赤红如血,死死盯着画面中那条他曾策马飞驰、意气风发的朱雀大街,目光疯狂地在那些被污血和碎骸覆盖的青金石地砖上扫视、摸索。他猛地跪了下去,不顾一切地用双手狠狠扒开画面中那层象征性的污秽血泥,十指在冰冷的虚空光影里徒劳地抓挠,指甲几乎要翻折断裂。

“这里!是这里!”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执拗,“母妃……母妃入宫前,最喜欢在东市那家‘玲珑阁’看首饰……她有一支凤穿牡丹的赤金簪子,是父王……父王在她生辰时亲手戴上的……她说过,若有一日我不在了,那簪子就埋在朱雀大街第三块‘瑞兽踏云’纹的青砖下……留给我的王妃!簪子……簪子一定在下面!在下面啊!”他疯狂地“挖掘”着那虚幻的画面,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青砖从地狱里抠出来,泪水混着血丝从他扭曲的脸颊上滚落,砸在万灵空间那柔韧的藤蔓地面上,却激不起半点回应。

夏青青早已泪流满面,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悲痛和冲击让她几乎窒息。从小生活在父母羽翼之下的她,哪见过这种场面。她下意识地弯腰,颤抖着捡起掉落在脚边的那枚青铜罗盘。这陪伴她走过无数险境、指引迷途的古老法器,此刻却像发了疯一样!那根曾无数次为她指明方向的青铜指针,正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高速旋转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嗡嗡”声,整个罗盘在她手心剧烈震颤,几乎要脱手飞出!最终,那指针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转后,带着一股绝望的执拗,死死地、笔直地定住——

指向的方向,赫然是画面中那座由无数尸骸堆积而成的小山,那面插着半截焦黑“镇国”旗的尸山之巅!

罗盘的指针,冰冷地指向了同胞尸骸的最高处。那无声的指引,比任何诅咒都更恶毒,更令人心胆俱寒。

万灵空间里,柔和的光线依旧流淌,奇花异草散发出的幽香依然若有若无。然而,这片生机勃勃的净土,此刻却被那无声画面中倾泻而出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死寂彻底冻结了。

时间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骆长天疲惫地垂下手,面前那幅记录着帝京末日景象的时空残影也随之无声溃散,化作点点黯淡的光尘,最终湮灭于无形。然而,那炼狱的景象,那血雨的气息,那尸山堆积的恐怖轮廓,尤其是那半截焦黑残旗在尸山之巅的绝望招展,早已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永不磨灭。

空间里死寂无声。只有小王爷粗重压抑、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还有夏青青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丝丝缕缕的呜咽,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粘稠的绝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始皇笔直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战场边缘的石像。万骸渊中厮杀留下的道道伤口仍在隐隐作痛,衣袍上的血污与尘灰尚未干透,混合着万灵空间里草木的清新气息,形成一种荒诞而刺鼻的味道。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软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掌心的刺痛如此清晰,却丝毫无法掩盖那从灵魂深处汹涌而出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狂怒。那怒焰冰冷而狂暴,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他的血液都蒸干。在那怒焰的核心,却包裹着一块坚冰,一块名为“无力”的、彻骨寒冷的坚冰。他曾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足以在万骸渊的白骨荒原中搏出生路,足以护住身边的同伴。然而此刻,面对那无声画面中帝京的倾覆,面对那如山堆积的尸骸和刺眼的残旗,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在那些撕裂护城大阵、将繁华帝都顷刻间化作修罗场的域外巨擘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这份认知带来的屈辱和痛楚,比万骸渊中任何一次濒死的危机都要来得猛烈、来得深刻。

他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股混合着血腥味的铁锈气从喉头涌起,又被强行压了回去。牙关紧咬,发出细微而令人心悸的“咯咯”声,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削斧凿。他抬起头,视线越过依旧跪在地上、双手在虚空徒劳抓挠、发出困兽般呜咽的小王爷,越过死死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却依旧死死盯着罗盘指针所指方向的夏青青,越过身旁如同一柄出鞘寒剑般散发着凛冽杀意、几乎让空气都冻结的照夜……最终,定格在骆长天那张写满沉重与疲惫的脸上。

骆长天的眼神,是深不见底的悲怆之海,是目睹了辉煌彻底崩塌后的枯寂与苍凉。

始皇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仿佛有千钧重物压在舌根,每一个音节都需要耗费全身的力气才能挤出。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干涩、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响起,每一个字都沉重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我们……回来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攫住了他。视野的边缘骤然变得模糊、扭曲,仿佛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他猛地闭上眼,试图将那即将决堤的滚烫液体锁在眼眶之内。然而,两行滚烫的、带着铁锈般腥气的泪水,终究还是冲破了最后的堤坝,如同烧熔的铅水,灼烧着他沾满血污与尘灰的脸颊,留下两道清晰而屈辱的湿痕,重重地砸在脚下那片象征着生机与庇护的藤蔓之上。

“其实…”骆长天刚吐出这俩字,就感觉喉咙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万灵空间里,那柔和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奇花异草散发出的幽香,此刻闻起来,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没有一个人的心情无关周围环境,也没有一件事件可无关周围人的心情。看着众人此时脸上所流露出的那份绝望与颓丧。始皇忽然有一种想动武的冲动。心想这还没怎么着呢,就一个个变成了这幅德性。感觉到此时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始皇看向骆长天不无调侃道,“你这骆家如今的掌舵人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行了,别吐了,又死不了。”说完隔空一指点向了骆长天。骆长天顿觉体内原本因又惊又怒而导致的灵力乱窜,一下子就归于了平静。骆长天抱拳作了个揖,表示感谢之后,才又说道,“之前骆宽父亲被掳,我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你的意思是……”始皇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盯着骆长天,“嗯!大概不会出错,这袭击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之前派出的探子,尚未有情报传回。”“那你要等吗?还是已经有了别的打算?”“两手准备吧!既然他们有可能是为古玉而来,那么他们就会找人传话进来。所以不管是情报,还是传话,我们只有得到其一,才能具体的知道,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方向再哪?”说完骆长天朝着此时正来回踱步的始皇看去,发现却没有半点反应,仿佛骆长天刚才所说的话,一句都没听着似的。大家看到此处也不敢打扰。默默地各自在大殿里找了一个自在。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大家都在沉默想着自己的心事时,突然被始皇的一句话惊醒。“你们对那块,刻有万灵的古玉了解多少?”这…面对始皇突如其来的问题,骆长天也不知道始皇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便看了一眼离他不远的照夜,那意思是你明白吗?此时照夜也是一脸疑惑,然后就走了几步,来到始皇跟前小声道,“夫君的意思是……”“对,我就是那意思。”多年的夫妻使始皇,照夜俩人不用过多的言语,就能清楚的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长天,夫君的意思,就是字面上意思。想必这上万年来,你们对万灵古玉的了解要远比外人多的多吧。说说,这万灵古玉,除了自成空间以外,还有什么?越详细越好。也许正是这些,才使各大陆那些大佬没有了耐心,才迫不及待的生起夺取之心。”听到此处,骆长天犹豫了起来,不知该不该违背先辈与骆辛童当年所订下誓言。于是半天没有说话。“好吧!既然小骆你不愿意讲,我们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始皇见还在犹豫的骆长天丝毫没有要下定决心讲出来的意思,也只好作罢,摆摆手示意照夜和夏青青做出要走的姿态。眼看着始皇一家连头也不回的就要走出结界空间时,远处沉默的骆长天才突然长叹一声道,“算了,事到如今我想,也不必再顾虑了,夏宗主,阿夜姑娘,我想你们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那是对的。当年天帝他老人家之所以把古玉交给自己的女儿是有原因的,但不是那世人所知道的那个。听老一辈人说,但我也没亲眼见过。当年天帝在得到这块万灵古玉后,便闭关研究了起来,但到最后除了知道这古玉自成空间外,其它的也一无所知。直到辛童太太奶,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把玩这块古玉时,不小心将自己的一滴精血滴到了古玉上面,当时辛童太太奶只觉得——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并非响彻外界,而是直接在她识海最深处炸开!刹那间,眼前景象如琉璃般寸寸碎裂、重组。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方澄澈无垠的碧水之中,骤然变得清晰、灵动、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声音!

那不是风声,不是雨声,不是虫鸣鸟叫。那是……语言!无数细微、嘈杂、却蕴含着清晰意念的絮语,如同亿万道无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涌入我的感知。

脚下,那丛在凛冽罡风中艰难摇曳、叶片边缘已然枯黄的不知名野草,正用一种沙哑而坚韧的“声音”低语着:“渴……渴啊……那滴露水……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点……”

头顶上方,一只羽翼斑斓、刚刚落在一根斜伸出来的焦黑石梁上的灵雀,正得意洋洋地梳理着翅膀,它那小小的、雀跃的“心声”清晰无比:“哈!笨石头!想砸中我?做梦!今天的虫子又肥又嫩,我的窝里那三个小崽子可有福喽!东边林子新结的朱果好像快熟了?得去瞅瞅,别让隔壁那黑毛贼给抢先啄了去!”

更远处,一只潜行于嶙峋碎石阴影下的沙蝎,冰冷、警惕的意念如针般刺来:“……血的味道……新鲜……受伤的……猎物……潜伏……等待……”

无数这样的声音,来自脚下的每一粒沙尘,来自岩缝中每一株顽强求生的苔藓,来自空中掠过的每一缕微风携带的微尘,来自头顶每一片飘过的云……它们不再是沉默的背景,而是活生生的、拥有各自悲喜和欲望的个体!草木的低语,鸟兽的心声,甚至……那些沉寂于此地不知多少万年的、早已与岩石同化的枯骨之中,似乎也残留着某种不甘与怨恨的微弱回响,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叹息,丝丝缕缕,钻入我的感知。

万灵……万灵古玉!原来“万灵”二字,竟是此意!这哪里是仅仅容纳万物的洞天之宝?这分明是沟通万灵、聆听天地众生心音的钥匙!说到这儿骆长天顿了顿,看了一下始皇众人,“所以,你是说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微风吹拂起始皇脸上的一缕秀发。那深邃的眼神仿佛穿越了这片空间来到了另一处空间之内。记得师父说过,他曾在机缘巧合下第二次进入了那片空间,结果发现,跟第一次进入时判若两处,第一次生机勃勃,第二次却死气沉沉,难道就是因为这块玉?如果这块玉真如骆长天所说,那么他们掀起这次血雨腥风就太正常不过了。正当始皇沉思时,一丝灵光突然又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万灵古玉,母指印章,这两件东西可不可能是一体的?想到此处他猛然看向骆长天道,“万灵古玉,现在在哪?”“老头,难道你也要人家的万灵古玉不成,”一旁还未从伤心中走出来的夏青青在听到始皇的这几句话,便以为他老爹也有了对人家宝物的觊觎之心,于是一脸埋怨的盯着自己老爹,那意思是老头你格局呢,胸襟呢……眼神从自己闺女的脸上飘过,始皇看了一周,便知道大家都误会他了。但他也不想解释。“说老实话……”骆长天有点泄气道,“到现在我都没见过这古玉长啥样。我所见到的就是,大家此时看到的。”说完还不忘给大家指指周围的花呀草呀的。“也就是说,你想答应人家的条件,把玉教给人家你都做不到。”“正是!”骆长天回答完始皇的问话后,不无惭愧的低下了头,任由沉默,紧张,尴尬……在大家周围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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