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惊雷的余音在苏晚晴脑海中日夜回荡,“缅北”、“矿石”、“废料”这些冰冷的词汇与沈倦平静无波的语调,交织成一幅更为狰狞的罪恶图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必须抓住时机,将这段时间搜集的碎片——记忆中的“涅盘”项目关键词、以及那晚电话中捕捉到的灰色产业线索——传递出去,寻求赵霆轩的助力,撬开沈倦帝国更黑暗的根基。
机会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降临。沈倦因一个跨国并购案的紧急谈判飞赴新加坡,临行前他依旧温柔叮嘱,吻了吻她的额头,但苏晚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或许与“缅北”那边的“不太平”有关。他带走了最核心的安保团队,只留下常规的宅邸守卫。
确认沈倦的专机起飞后,苏晚晴将自己反锁在隔音效果最好的主卧浴室。水流声开到最大,哗哗地掩盖着一切细微声响。她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从预先藏在通风管道夹层的一个防水密封袋里,取出了那部陆霆轩给她的黑色老式手机。
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启动,输入复杂的多层密码,进入那个极其隐蔽的加密通讯程序。界面简洁到近乎冷酷,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输入框。她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开始输入。没有寒暄,没有称谓,只有最核心的信息:
「线索一:‘涅盘’项目,关联沈氏生物科技(代号bS-7)及杜兰德研究所(代码d-R3),疑涉非人道神经干预。
线索二:沈近期频繁处理‘缅北’‘翡翠’‘矿石’通道事务,提及‘三号口岸’‘安保费’‘废料处理’,资金疑似通过‘星汇文化基金’流转。
以上亟需查证关联性与实质证据。林晓梦案是否与此类‘资源’输送或‘实验’相关?下一步如何行动?」
信息发出,光标停滞,屏幕暗了下去,只剩下程序运行中一个极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光点在缓慢闪烁,代表着信号在复杂的加密网络中穿梭。等待的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浴室里只有单调的水流声和她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约莫过了一分半钟,屏幕重新亮起,对方回复了。依旧简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信息收到,有价值。沈氏海外壳公司与‘星汇’关联已记录。‘缅北’线正在核实。保持静默,勿主动联系,待下一步指令。注意安全。」
指令式的口吻,符合赵霆轩一贯的风格。苏晚晴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信息传递出去了,对方也确认了部分关联。但“注意安全”四个字,此刻读来,却让她心底莫名闪过一丝异样。
她正准备按照指示退出程序,彻底清除此次通讯记录,一个近乎本能的、被连日来的高压和多疑催生出的念头,驱使她走进沈倦的书房,快速而隐蔽地滑向了电脑系统一个极其深层的、她之前从未探索过的工程调试入口。这是她以前从某个被遗忘的、关于电子设备安全的模糊记忆碎片里捞出来的知识,一种近乎赌博的尝试。
一连串复杂的、非标准的操作后,她竟然绕过了表面的加密外壳,进入了一个类似后台日志的界面。里面文件不多,排列整齐,但命名方式古怪,像是一种内部约定的暗码。她的心跳陡然加速。
其中一个命名为“Z_cmd_ARchIVE”的文件夹,修改日期就在前几天。她尝试点击,需要密码。赵霆轩的名字缩写、林晓梦的名字缩写、他们的生日组合……她将能想到的所有与赵霆轩相关的组合快速输入,均告失败。
时间仿佛凝固,就在她指尖发凉,几乎要放弃时,一个电光石火的念头击中了她——那个藏在林晓梦日记碎片里,沈倦惊恐的称呼;那个在沈倦与“先生”加密邮件中出现的、至高无上的代号!
她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缓缓输入了两个汉字:「先生」。
文件夹,应声而开。
里面是几份按时间排序的文档,并非详细的聊天记录,而是类似行动摘要和指令回执的日志。苏晚晴点开最近的一份,日期是沈倦飞赴新加坡前一天。
日志内容让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指尖冰冷到失去知觉。
那是一段对沈倦近期行动的评估和下一步指令,语气是居高临下的冷静与不容置疑。指令要求沈倦“加快‘缅北’通道的‘废料’清理,必要时可启用‘备用方案’”。指令末尾,有清晰的签发标识——一个独特的、她曾在赵霆轩给予她的某次加密验证说明中,见过的、代表最高权限的、私人设计的算法特征码!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冰凌,狠狠扎进苏晚晴的心脏,将她最后一丝侥幸和幻想彻底粉碎。图书馆里赵霆轩眼中那“真实”的悲痛与仇恨,他对沈倦“恶行”的控诉,他递过来那部手机时的“孤注一掷”……全部,全部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
他看着她痛苦挣扎,听着她倾诉恐惧,引导她去挖掘沈倦的罪证,甚至可能间接促成了沈倦对她更严密的“塑造”和控制。林晓梦,他的亲妹妹,在这盘棋里,究竟是失控的牺牲品,还是……从一开始就是计划中用以激发他复仇者形象、同时测试沈倦执行力或清除某个障碍的“道具”?
而她苏晚晴,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寻求解放的同盟者,而是“先生”手中一枚指向沈倦、或者还有别的用途的“钥匙”!她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自以为在黑暗中发现了一线微光,却不知那微光来自更深的、准备将她彻底吞噬的深渊。
手机从她彻底麻木的指尖滑脱,“啪”地一声轻响,掉落在潮湿的瓷砖地上。屏幕的光映亮她惨白如纸、写满惊骇与彻底绝望的脸。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磨砂玻璃,将浴室染成一片暧昧的橙红,却驱不散她骨子里渗出的、无边无际的寒冷。
盟友即终极敌人。复仇之路的尽头,是早已为她量身打造的永恒囚笼。她手中那点可怜的“证据”,此刻看来何其可笑,或许正是“先生”乐意看到、甚至暗中推动她收集的。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水汽氤氲,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世界在眼前扭曲、崩塌,最后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死寂。恨谁?沈倦?陆霆轩?还是这将她卷入、吞噬、又将所有希望都碾成齑粉的命运?
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又一次,坠入了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黑暗、更绝望、也更令人作呕的双重深渊。而这一次,连那点虚幻的“盟友”星光,也彻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