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把土坯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锅里煮着的玉米糊糊咕嘟作响,香气混着烟火气漫出锅沿,他却没心思闻——刚才铁牛神神秘秘塞给他的纸条,还揣在怀里发烫。
纸条上就三个字:“夜三更”。
这憨货准没好事。林舟撇撇嘴,用烧火棍把灶膛里的火星扒拉匀了。自打上次从后山找回王队长的驴,铁牛就总觉得欠了他天大的情,三天两头想帮点忙,可这忙往往越帮越乱。就像上周,林舟让他帮忙守着地窖,结果这货居然在窖门口打了个盹,差点被来寻柴火的赵大娘撞见锁着的地窖门。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铁牛缩着脖子钻进来,棉帽上还沾着雪粒子。“林舟哥,”他搓着手往灶前凑,眼睛直勾勾盯着锅里的糊糊,“我娘蒸了红薯,给你捎了俩。”
林舟接过布包,沉甸甸的红薯还冒着热气。他掰开一个,蜜色的糖汁顺着手指流下来,甜香扑鼻。“啥事?”他开门见山,知道铁牛这性子,不先说正事,能憋得原地打转。
铁牛往门外瞅了瞅,压低声音:“我听说……公社粮站后天要盘点库存。”
“盘点就盘点,跟咱有啥关系?”林舟挑眉。粮站的事他向来不沾,那里的账比锅底还黑,掺和进去准没好。
“你忘啦?”铁牛急得直跺脚,“上个月你让我藏的那批玉米,不就堆在粮站后院的废弃仓库里吗?万一被盘出来……”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那批玉米是他用戒指从县城粮铺换的,足足有两百斤,本想等开春播种时掺点良种用,怕放在家里惹眼,才托铁牛找了个隐蔽地方。当时铁牛拍着胸脯说那仓库三年没人去过,怎么突然就要盘点了?
“谁说的?”林舟擦了擦手上的糖汁,指尖冰凉。
“王队长他侄子,就那个王小二,昨天跟我喝酒时漏的嘴。”铁牛往灶膛里添了块木头,火光“噼啪”一声窜起来,“他说这次是县里派来的人查,连墙角的老鼠洞都得掏三遍。”
林舟沉默了。两百斤玉米在这年景,够判个“投机倒把”的罪名。他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意念一动,就能把玉米收进空间,可问题是那仓库的门锁是铁制的,得用钥匙才能打开——他总不能当着王小二那伙人的面,凭空把玉米弄消失。
“要不……今晚去挪出来?”铁牛凑得更近,哈出的白气落在林舟手背上,“我知道有条狗洞能钻进后院。”
林舟皱眉。夜闯粮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抓住,百口莫辩。可要是不挪,等明天盘点的人来了,更是死路一条。他看着铁牛期待的眼神,突然觉得这憨货也不是完全鲁莽——至少还知道提前报信。
“狗洞在哪?”林舟问。
铁牛眼睛一亮,刚要开口,院门外传来赵大娘的声音:“小舟在家不?”
两人对视一眼,林舟赶紧把红薯往灶膛边的草堆里塞,铁牛则转身去开门。赵大娘裹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手里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半碗咸菜。
“大娘,啥事?”林舟迎出去,顺手把灶门口的柴火往里面推了推,遮住那点红薯的甜香。
“这不快过年了吗,队里分了点盐,我给你送点来。”赵大娘挤进门,眼睛跟扫雷似的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铁牛身上,“哟,铁牛也在啊?你娘让你回家吃饭呢,刚才还来我家问。”
铁牛挠挠头:“我跟林舟哥说点事……”
“啥事不能明天说?”赵大娘把盐罐子往桌上一放,“现在可不是闲逛的时候,刚才我看见李书记带着两个人往村西头去了,听说要挨家挨户查火种呢。”
林舟心里一动。查火种是假,怕是来探虚实的吧?他不动声色地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知道了大娘,这就催铁牛回去。”
赵大娘又唠叨了几句,说谁家的鸡丢了,谁家的柴火被人偷了,才磨磨蹭蹭地走。等她走远了,铁牛才吐了吐舌头:“幸亏没说正事。”
“今晚行动。”林舟拍板,“你去准备绳子和麻袋,我去看看那仓库的地形。”
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林舟和铁牛就猫着腰溜到了粮站后墙。月光惨白,把墙头上的碎玻璃照得像撒了一地刀子。铁牛指着墙角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得意地压低声音:“就这儿,我以前偷掰玉米时发现的。”
洞口确实够大,勉强能容一个人爬进去。林舟摸了摸洞口的砖石,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看来最近有人用过——多半是铁牛自己。他从戒指里摸出瑞士军刀,打开其中的小锯子:“你先进去看看,我把这周围的杂草清理一下,免得被人发现。”
铁牛应了声,像只肥硕的土拨鼠,三下两下就钻进了洞里。林舟刚锯断几根半人高的蒿草,就听见里面传来“哎哟”一声,接着是铁牛的闷哼。
“咋了?”林舟低声问。
“没事……撞着石头了。”铁牛的声音带着回音,听着有点含糊。
林舟心里发紧,也顾不上清理痕迹,跟着钻进洞里。洞不算长,爬了三四米就到了头,他刚探出头,就被铁牛捂住了嘴。
“别出声!”铁牛指着不远处的仓库,那里居然亮着灯,昏黄的光从窗纸透出来,隐约能看见两个人影在晃动。
林舟的心沉了下去。这时候还有人?难道是王小二故意设的圈套?他示意铁牛别动,自己则悄悄挪到仓库侧面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
“……那批玉米真在这儿?”是王小二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错不了,”另一个声音粗声粗气,像是邻村的二流子,“我亲眼看见铁牛那憨货扛进来的。等明天盘点的人一来,嘿嘿,林舟和铁牛就等着去公社劳改吧!”
王小二嗤笑:“还是你小子机灵,知道把消息透给铁牛,让他们自投罗网。”
“那是,”二流子得意洋洋,“等他们今晚来挪玉米,咱就喊人抓现行,到时候李书记面前,咱哥俩可是大功一件!”
林舟后背沁出冷汗。好险!差点就中了圈套。他回头看了眼铁牛,这憨货脸都白了,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被林舟死死按住。
“别冲动。”林舟咬着他的耳朵,“他们在等我们自投罗网,咱偏不遂他们的意。”
铁牛急得直瞪眼,却不敢出声。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两人又悄无声息地退回狗洞边。刚要钻出去,林舟突然停住了——他听见仓库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东西。
“他们在干啥?”铁牛问。
林舟没说话,从戒指里摸出强光手电,调至最暗的档位,对着仓库窗户照了一下。就这一瞬间,他看清了——王小二和二流子正搬着他藏的玉米往麻袋里装,嘴角还挂着贼笑。
“狗娘养的!”铁牛低骂一声,就要冲回去,被林舟一把拉住。
“让他们搬。”林舟的声音冷得像冰,“咱去前门等着。”
铁牛一脸不解,但还是跟着林舟爬出了狗洞。两人绕到粮站前门,这里的守卫是个打瞌睡的老头,靠着柱子睡得口水直流。林舟从戒指里摸出块压缩饼干,扔到远处的草堆里,一只野狗立刻窜了出来,汪汪叫着扑过去。
老头被惊醒,骂骂咧咧地抄起木棍去赶狗。趁这功夫,林舟和铁牛溜进了前院,躲在值班室的窗台下。
没过多久,就见王小二和二流子背着沉甸甸的麻袋从后院出来,两人脚步虚浮,显然没少偷喝仓库里的米酒。
“快点,别被发现了。”王小二催促着,两人往后门走去。
“就是现在!”林舟低喝一声,和铁牛同时冲了出去。铁牛像头蛮牛,一把将二流子撞翻在地,麻袋摔在地上,玉米撒了一地。王小二吓了一跳,转身就跑,被林舟伸腿绊倒,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抓贼啊!有人偷公粮!”林舟扯着嗓子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那打瞌睡的老头提着木棍跑过来,看见满地的玉米和被按住的两人,顿时明白了:“好啊,原来是你们俩兔崽子!”
王小二还想狡辩:“不是我们,是林舟和铁牛栽赃……”
“放屁!”铁牛一拳砸在他脸上,“我们刚从家里过来,就看见你们偷玉米,还想跑!”
林舟捡起地上的麻袋,对老头说:“大爷,这是公社的粮食,您赶紧清点一下,少了多少咱得上报。”他故意把“上报”两个字说得很重,王小二和二流子的脸瞬间白了。
没过多久,被吵醒的村民和李书记都赶来了。看着满地的玉米和人赃并获的王小二,谁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李书记气得发抖,指着两人骂道:“平日里偷鸡摸狗也就算了,竟敢动公粮的主意!明天就送公社去!”
王小二哭喊着求饶,说都是二流子撺掇的,二流子则骂他忘恩负义,两人互相撕咬,丑态百出。铁牛看得解气,偷偷对林舟说:“还是你厉害,反将一军!”
林舟没说话,只是看着李书记。李书记也在看他,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欣赏,还有一丝探究。林舟知道,这事不算完,但至少今晚,他把自己摘干净了。
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铁牛打着哈欠回去睡觉,林舟却毫无睡意。他坐在灶前,看着灶膛里的余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刚才在混乱中,他已经把撒出来的玉米收进了空间,至于仓库里剩下的,反正王小二他们已经动过,少了也赖不到自己头上。
“林舟哥。”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周秀莲的声音。
林舟起身开门,见她手里提着个布包,眼睛红红的,像是没睡好。“我听铁牛娘说你出事了,就……就赶紧过来看看。”周秀莲把布包递过来,“这是我连夜烙的饼,你垫垫肚子。”
林舟接过布包,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看着周秀莲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我没事,”他说,“是王小二他们偷粮食,被我们抓住了。”
周秀莲这才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一抹笑:“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她顿了顿,又说,“刚才李书记让我告诉你,明天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要给你记功。”
记功?林舟挑眉。李书记这是想拉拢他,还是想试探他?他笑了笑:“知道了,谢谢你啊秀莲。”
周秀莲脸一红,转身跑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舟低头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张金黄的玉米饼,还夹着咸菜末,香气扑鼻。他咬了一大口,饼的温热混着咸菜的咸香在嘴里散开,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踏实。
他摸了摸戒指,空间里的玉米安静地躺着,像一堆普通的粮食。但林舟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只想躲在戒指后面“躺赢”的旁观者,在这个1958年的冬天,他有了想守护的人,有了想留住的烟火气。
地窖的锁轻轻响了一声,是周秀莲留下的暗号——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帮他翻晒地窖里的粮食。林舟笑了笑,起身往地窖走去。
或许,“躺赢”从来都不是躲起来独善其身,而是在风雨里,能为身边的人撑起一片安稳的角落。就像这灶膛里的火,看着微弱,却能焐热整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