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杜兰德的寓所内，密室位于寓所地下，墙壁和天花板都覆盖着隔音材料。
杜兰德穿着深紫色的丝绸睡袍，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叫醒。
他面前的橡木桌上，摊开着几份刚刚送来的急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显示着他内心的焦躁和怒火。
坐在他对面的是弗雷德里克·梅耶。
“确认了吗？”杜兰德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意。
“基本确认。”梅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们在公共租界三个预设的紧急联络点，在过去四十八小时内相继遭到破坏。
手法专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都精准地破坏了核心的通讯设备和文件储存点。
这绝不是巧合或普通盗窃。”
“苏菲……”杜兰德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只有她知道这些地点的确切位置和防卫弱点！”
“不止。”梅耶补充道。
“香港方面传来消息，我们通过‘怡昌行’进行的一笔重要资金周转，被汇丰银行以‘可疑交易’为由暂时冻结。
虽然对方声称是例行风控，但时机太巧了。
而苏菲，恰好知道‘怡昌行’与我们的一些关联，以及部分资金流转的路径。”
杜兰德猛地一拍桌子！“这个叛徒！她不仅自己跑了，还把刀子递给了林承志！”
“更麻烦的是，”梅耶的内容更加惊人。
“我们在英国的人报告，试图‘接触’苏菲弟弟查尔斯·陈的行动失败了。
对方似乎早有防备，查尔斯被一群自称‘学校安保人员’的人带离了剑桥，去向不明。
我们的人跟踪时被甩掉了，对方反跟踪能力极强。”
“圣殿骑士团……还是共济会？”杜兰德咬牙切齿。
“或者两者都有。”梅耶分析道。
“林承志与这两个组织都有联系。
现在看来，他不仅收留了苏菲，还动用了他的关系网络来保护她和她的家人。
动作很快，也很有效。”
密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灯发出的轻微嗡嗡声。
“我们低估他了。”杜兰德颓然靠向椅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有点钱、有点技术的暴发户，靠着李鸿章撑腰。
现在看来，他背后的水，比我们想的深得多。
苏菲的叛变，让我们损失惨重！
她在组织内部虽然不算核心，但经手的情报太多，知道的内情也太多！”
“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梅耶冷静地说道。
“当务之急是评估损失，调整策略，并作出回应。
苏菲必须被清除，这是原则问题。
否则，组织的威信和纪律将荡然无存。
而林承志……也必须为他的挑衅付出代价。”
“清除？怎么清除？”杜兰德烦躁地说道。
“她现在肯定被林承志藏得严严实实！
我们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派出去找的人，要么毫无头绪，要么……就像上次江边行动那样，莫名其妙地失败，还惹来了海关巡逻艇！”
提到江边行动，梅耶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阴霾。
那次行动失败得蹊跷，海关巡逻艇的出现太过“及时”。
“常规的搜寻和刺杀手段，在对方有备且拥有强大本地资源的情况下，效率低下，且容易再次落入陷阱。”梅耶缓缓说道。
“我们需要换一种思路。既然直接针对他们本人困难，那就打击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壤和环境。”
杜兰德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林承志最大的依仗是什么？”梅耶自问自答。
“表面上，是李鸿章的信任和支持，是他在北洋水师逐渐扩大的影响力。
本质上，是他能够为这个腐朽的帝国带来他们急需的金钱和技术，从而获得权力。
那么，如果我们动摇他的这个基础呢？”
“你是说……从政治上下手？”杜兰德若有所思。
“正是。”梅耶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苏菲的叛变，对我们来说是危机，但何尝不是一个机会？我们可以将她塑造成为一个‘证据’。”
“证据？”
“一个证明林承志‘里通外国、图谋不轨’的证据。”
梅耶的语气带着一种操纵人心的冷酷。
“想想看，一个背景神秘的海外巨富，突然回到中国，不惜重金结交权贵，插手军务，身边还聚集了一批洋人和受过西式教育的华人。
现在，更是与他国间谍组织的前成员关系暧昧，甚至可能庇护叛逃者……这些联系起来，会给人什么样的联想？”
杜兰德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会引起清廷，尤其是那些顽固守旧派的极大猜忌和恐慌！
翁同龢那些人，正愁找不到攻击李鸿章和他的把柄！”
“没错。”梅耶点头道。
“我们可以通过我们在朝廷中的‘朋友’，尤其是那些对洋务派不满、对李鸿章权势膨胀感到威胁的官员，散播这些‘疑虑’。
不需要确凿证据，只需要种下怀疑的种子。
然后，再找机会，或许通过某个御史，上一道语焉不详但指向明确的弹劾奏折……
当政治风暴起来时，李鸿章为了自保，很可能不得不暂时疏远甚至舍弃林承志。
一旦失去政治庇护，林承志就是无根之木，我们再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甚至……”杜兰德兴奋地接道。
“如果操作得好，可能借朝廷的手，直接除掉他！至少也能把他赶出中国！”
“这是上策。”梅耶说道。
“同时，我们也要继续施压。
加大对林承志供应链和人才的干扰力度。
特别是他那个秘密工厂，想办法摸清位置，或者从内部制造事端。
双管齐下，我看他能撑多久！”
杜兰德重新坐直身体，眼中的颓丧被狠厉取代：“好！就按你说的办！
我立刻给北京写信。
香港‘怡昌行’的资金问题，你来解决，必要时可以动用我们在伦敦总部的资源施加压力。
至于林承志的工厂……”他看向梅耶，“你的人，有进展吗？”
梅耶微微摇头：“他很谨慎，工厂防卫森严，核心区域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
不过，最近我们注意到，有一批特殊的机床和材料，通过共济会的渠道进入了上海，最终流向很可能就是他的工厂。
我们可以从运输环节想想办法，或者……收买负责运输或安装的工人。”
“去做！”杜兰德挥手道。
“不惜代价！我要让林承志知道，得罪‘拂晓之星’的下场！”
“明白。”梅耶站起身。
“另外，关于苏菲的弟弟……虽然第一次行动失败了，但我们的人还在英国。
只要他还在这个星球上，总会露出踪迹。
找到他，或许能成为迫使苏菲现身的诱饵，或者至少……让她痛苦。”
杜兰德满意地点点头：“交给你了。记住，‘断刃’计划必须立刻启动。
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林承志身败名裂，或者……变成一具尸体！”
“如您所愿。”梅耶微微躬身，退出了密室。
杜兰德独自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手指摩挲着桌上一个造型诡异的青铜镇纸。
那是一个扭曲的人形，仿佛在痛苦中挣扎，正是光明会的某种象征物。
“林承志……苏菲……”他低声念叨着，眼中燃烧着怨毒和毁灭的火焰。
“你们会后悔的。拂晓之星的审判，很快就会降临。”
苏州河畔的隐秘院落里，苏菲刚刚译完笔记本中最后一段加密记录。
她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心中却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和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