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每日除了去隔壁博物馆转上一圈,解答些农人疑问,大部分心思都扑在了这“现代化田园居所”的完善上。
这日午后,温禾正坐在书房窗边的美人榻上,翻看着自己绘制的院落规划图,斟酌着池塘边是该种菱角还是慈姑,却见白芷端着一盘新制的桂花糕进来,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温婉却自信的笑意。
“夫人,新出的桂花糕,您尝尝火候可还合适?”她将白瓷碟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动作优雅利落。
温禾拈起一块还带着温热的糕点,笑道:“你这点心手艺是越发纯熟了,光是闻着这甜香便觉着舒坦。”
她咬了一小口,满足地眯起眼,随即看向白芷,“前几日提起的绣坊,你思量得如何了?”
白芷微微一笑,眼神清明,不见丝毫犹疑:“夫人提点的是。这几日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此事确实可行。咱们村如今往来人多,博物馆又带来了不少关注,正是开绣坊的好时机。”
她语气平稳,条理清晰,“我盘算着,铺面就选村口那处临街的空屋,位置敞亮,方便展示。绣品方面,除了承接常规的衣物绣活,还可以主打一些新颖图样,比如将咱们清河村的田园风光、博物馆里的农具作物绣成小品,独树一帜。另外,也可以招几个有灵性的姑娘做学徒,既能分担活计,也能将手艺传下去。”
温禾听着她侃侃而谈,眼中满是赞赏。
是了,她几乎忘了,白芷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低头绣花的羞涩女子。
她管过百味斋,协调过生产,甚至在酒楼扩张时担任过类似“创意总监”的角色,统筹设计过不少受欢迎的礼盒和包装。
开一间绣坊,对她而言,不过是驾轻就熟,将管理的对象从点心、跑堂换成了丝线与绣娘而已。
“好!看来你已是成竹在胸了。”温禾欣慰地点头,“既然你已有全盘打算,便放手去做。需要什么,尽管同我和王岩说。”
白芷含笑应下:“夫人放心,琐事我自会处理妥当,定不让您多操心。”
站在门外正准备汇报进度的王岩,恰好听到这番对话,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洪亮地应了一声:“夫人,阿芷,需要出力跑腿的,尽管吩咐!”
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充足的经验,白芷行动起来雷厉风行。
她亲自去看了村口那间空屋,与王岩商议了修葺方案,要求“明亮、整洁、功能分区明确”。
王岩带着人按照要求施工,她则不时前去查看进度,提出细节调整。
与此同时,她已着手设计绣样。
凭借着过往统筹设计的经验和对市场的敏锐,她翻出旧图样,又结合清河村的特色,迅速绘制出了一系列新图稿。
无论是寓意吉祥的“五谷丰登”、“硕果累累”,还是清新雅致的“嘉禾图”、“清河泛舟”,都既贴近生活,又充满艺术巧思,远比寻常绣庄的花样别致。
材料采购方面,她列出详单,估算用量与成本,通过周文的商队渠道,以合理的价格订到了品质上乘的丝线布料,账目清晰,安排得井井有条。
招学徒的消息放出后,前来应征的姑娘媳妇不少。
白芷从容主持,不仅考核她们现有的绣工基础,更观察她们的品性、耐心和学习能力,最终择优录用了五人。
她甚至简单制定了学徒的培养计划和绣坊初步的规矩,显得专业而有序。
温禾看着白芷将一切打理得妥妥帖帖,心中感慨万千。
昔日需要她庇护指引的姑娘,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成为了能支撑起一番事业的得力臂助。
她乐得清闲,只在大方向上稍作把握,其余尽数交由白芷决断。
就在这紧锣密鼓却有条不紊的筹备中,一日,几辆装饰朴拙却不失格调的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停在了温禾家新院门口。
车门打开,率先跳下来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绫裙,梳着双丫髻,发间缀着小小的珍珠串,灵动得像只初绽的芙蓉。
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最后定格在闻声从院内走出的温禾和谢景珩身上。
“祖母!祖父!”小姑娘声音清脆如黄莺,毫无生疏之感,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了过来,精准地投入温禾张开的怀抱。
这正是他们的儿子谢稷的独女,名唤谢萱,小字萱娘。
紧随其后下车的,是身着一袭靛蓝常服、面容俊朗、气质已颇为沉稳的谢稷及其夫人王氏。
王氏容貌婉约,举止端庄,含笑向二老行礼。
“父亲,母亲。”谢稷拱手,目光扫过父母精神矍铄的面容,又落在那已初具规模、匠心独运的新院上,眼中流露出欣慰与感慨,“看来母亲在此处,倒是比在京中更为自在舒心。”
晚膳设在已然收拾停当的正厅,白芷和王岩也一同坐了。
席间自是欢声笑语,萱娘小嘴叭叭地说着京中趣闻,逗得大家笑声不断。
膳后,王氏陪着白芷去收拾碗筷,谢景珩带着王岩在院中查看暖房的进度。
书房内,谢稷陪着温禾说话,萱娘则乖巧地偎在祖母身边,小手好奇地摸着温禾那本厚厚的规划图册。
“母亲,”谢稷沉吟片刻,语气带上了几分郑重,“儿子此次前来,一是探望二老,二来……也是有一事相求。”
温禾温和地看着他:“但说无妨。”
谢稷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为人父的慈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萱娘日渐长大,性子跳脱,聪慧是聪慧,却于京中闺阁规矩上不甚耐烦。前些时日,竟在宫宴上与太子论起农桑之事,引经据典,说得太子殿下哑口无言。”
他苦笑一下,“儿子想着,她这般性情,强拘在京中反而不美。不如……让她留在二老身边,跟着母亲,耳濡目染,学些实在的学问,懂些民生稼穑之艰,或许于她将来更为有益。”
温禾闻言,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孙女。
萱娘也正仰着小脸看她,大眼睛里没有丝毫对离开父母的不安,反而充满了对祖母和她所创造的一切的好奇与向往。
“祖母,”萱娘奶声奶气地开口,小手指着窗外暮色中博物馆模糊的轮廓,“那个大房子,里面真的有很多会说话的‘铁牛’和‘木马’吗?”她用的是温禾早年给孩子们讲解农具时编的趣称。
温禾的心瞬间软成一汪春水。
她抬头看向儿子,笑容温暖而笃定:“有何不可?我这儿正缺个聪明伶俐的小帮手呢。你放心,萱娘留在我这儿,定不叫她受了委屈。”
谢稷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有母亲教导,是萱娘的福气。”
事情就此定下。
萱娘的到来,如同在这片渐趋宁静的田园生活中,注入了一股鲜活灵动的泉水。
她丝毫不惧生,第二日便拉着祖父谢景珩,要去参观那个充满神奇的“博物馆”。
谢景珩对这天资聪颖的孙女喜爱得紧,自是欣然应允。
温禾则欣慰地看着白芷继续游刃有余地打理绣坊事宜,新的生活画卷,正伴随着稚童清脆的笑语和绣坊即将开张的忙碌气息,在这清河村的一隅,从容而有序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