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寅时三刻。
前院的喊杀声渐歇,但空气里的血腥味却愈发浓重。凌墨率人清理战场,清点伤亡:王府侍卫战死九人,重伤十三人,轻伤者几乎人人带彩。而闯入的敌人留下了二十七具尸体,生擒八人。
“殿下,这些人嘴很硬。”凌墨抹去剑上血迹,走到萧景珩面前,“用了刑也不开口,只说是奉靖王令。”
萧景珩站在廊下,目光扫过院中那些尸体。火光映照下,那些死者颈侧的刺青隐约可见——齐王府的标记。
“不必再问了。”他淡淡道,“把人分开单独关押,好生看守。若有人想说什么,立刻来报。”
“是。”凌墨应下,犹豫片刻,“殿下,齐王他……”
“他动手了。”萧景珩望向皇宫方向,那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玄武门恐怕已失守。赵罡是个忠臣,但兵力悬殊,撑不了多久。”
凌墨脸色一变:“那陛下——”
“父皇身边有洪公公和暗卫,乾元宫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萧景珩话虽如此,眉头却紧锁,“我担心的是,齐王既然敢动手,必然做了万全准备。他在朝中经营多年,看似庸碌,实则党羽遍布六部。今夜若真让他控制了皇宫,挟持了父皇,局势将难以挽回。”
正说着,苏云昭从后院走来。她已换了身利落的靛青劲装,长发束成高马尾,腰间佩着一柄细剑——这是萧景珩特意为她打造的,轻巧锋利,适合女子使用。
“景珩,问出来了。”她快步走到近前,声音压得很低,“擒住的那个齐王府死士受不住刑,吐露了些东西。齐王今夜的目标不是杀我们,而是拖住瑞王府,不让我们有机会进宫护驾。”
萧景珩眼神一凛:“拖住我们?”
“对。”苏云昭点头,“齐王算准了靖王政变必败,所以早早布局。他的人分三路:一路佯攻瑞王府,一路趁乱控制玄武门,还有一路……”她顿了顿,“已潜入宫中,目标是控制几位年幼的皇子和公主,作为人质。”
萧景珩拳头骤然握紧:“他敢动孩子们?”
“狗急跳墙,什么事做不出来?”苏云昭冷笑,“齐王生母卑微,在朝中无外戚支持,唯一的优势便是‘平庸’,让所有人对他放松警惕。这些年他暗中结交的,多是些不得志的官员、贪财的宦官、还有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这些人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用在今夜这种混乱局面,正合适。”
凌墨听得心惊:“王妃,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玄武门已失,皇宫被围,咱们若强攻出去,王府这点兵力恐怕……”
“不必强攻。”苏云昭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小的京城舆图,在石桌上铺开,“拂雪刚才潜出去查探过了。齐王为了尽快控制玄武门,把大部分兵力都调去了皇宫方向,留在各街巷封锁的只有小股部队。而咱们王府,有一条路可以出去。”
她手指点在舆图某处。
萧景珩看去,那是王府西侧的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是京城着名的胭脂河支流,河上有座不起眼的石桥。
“你是说……水道?”
“对。”苏云昭点头,“王府后花园的池塘与胭脂河支流暗通,我早让人暗中清理了水道,备好了小船。虽然只能容三五人通过,但足够送信使出去。”
她抬头看向萧景珩,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景珩,咱们不能坐以待毙。齐王以为困住了瑞王府,却不知咱们还有这条暗路。只要信使能出去,找到京畿大营的赵统领,或者任何忠诚的将领,就能调兵反攻。”
萧景珩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昭儿,你想得太简单了。齐王既然敢动手,必然也防着京畿大营。说不定此刻大营已被他的人控制,或者……赵统领已遭遇不测。”
他指向舆图上京畿大营的位置——那里,冲天火光仍未熄灭。
苏云昭咬唇:“那……康亲王呢?他今夜带兵围了西华门,此刻应该还在宫中附近。若能联系上他……”
“康亲王是忠臣,但他手中只有府兵,不过千余人。”萧景珩叹了口气,“面对齐王可能调动的数千兵马,杯水车薪。”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的喊杀声和火光焦糊味。王府内外一片死寂,只有侍卫们巡逻的脚步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
这种等待最是煎熬。
明知外面天翻地覆,明知父皇和兄弟们身处险境,自己却困守一隅,无能为力。萧景珩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不,还有办法。”
苏云昭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她重新看向舆图,手指缓缓移动,最终停在城西某处。
“这里是……慈云庵?”萧景珩疑惑。
“表面是庵堂,实则是谢明蓁经营多年的据点,里面藏着不少她培养的死士和暗桩。”苏云昭眼中闪过锐光,“但谢明蓁已死,这些人现在群龙无首。而更重要的是——慈云庵地下,有一条密道。”
萧景珩浑身一震:“密道?”
“对,直通皇宫西苑的废殿。”苏云昭压低声音,“这是谢明蓁前世记忆里的秘密,她本打算在最后关头用来逃命或翻盘。我早就让拂雪暗中探查过,确实存在。只是因为出口在废殿,常年封闭,知道的人极少。”
凌墨激动起来:“王妃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从密道潜入皇宫?”
“不是‘咱们’,是你。”苏云昭看向凌墨,“你带十名最精锐的侍卫,从王府密道去胭脂河,乘船到慈云庵后山。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会带你们进密道。你们的任务不是作战,而是找到陛下,护送他从密道撤离。”
她顿了顿,补充道:“密道出口在废殿,那里靠近冷宫,平日人迹罕至。齐王的人应该不会注意到。只要陛下能安全出来,到了宫外,便可召集忠臣,反攻清算。”
萧景珩听得心潮起伏:“昭儿,你何时布置的这些?”
“从知道谢明蓁是重生者开始。”苏云昭苦笑,“我一直在想,她若真到了绝境,会用什么办法翻盘?查来查去,便查到了慈云庵和这条密道。本想将计就计,没想到最后用在了这里。”
她握住萧景珩的手:“景珩,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齐王控制了宫门,但宫内情况复杂,他需要时间才能完全掌控。我们必须抢在这个时间差之前,把陛下救出来。”
萧景珩反手紧握她的手,眼中满是复杂情绪。有钦佩,有担忧,更多的是决绝。
“凌墨,”他转身下令,“按王妃说的办。你选十个人,即刻出发。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护驾,不是死战。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再图后计。”
凌墨单膝跪地:“殿下放心,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将陛下安全带出!”
“我不要你拼命。”萧景珩扶起他,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我要你们都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凌墨眼眶微红,用力点头。
一刻钟后,十一人的小队集结完毕。都是跟随萧景珩多年的心腹,武功高强,忠诚不二。每人只带短兵、弩箭和绳索,轻装简从。
苏云昭亲自送他们到后花园池塘边。那里已备好三艘仅容三四人乘坐的扁舟,船身涂成黑色,与夜色融为一体。
“沿着水道向东,约半里后右转,便到慈云庵后山的石潭。”苏云昭叮嘱拂雪,“你在那里接应。密道入口在庵堂地窖的佛龛下,机关是左三右四,旋转莲花座。”
拂雪郑重点头:“王妃放心,奴婢记下了。”
凌墨率人登船,朝萧景珩与苏云昭抱拳一礼,便悄无声息地划入黑暗水道,转眼消失不见。
萧景珩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景珩,咱们还有事要做。”苏云昭轻声道。
“我知道。”萧景珩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齐王的人很快会发现王府的抵抗减弱,会怀疑我们另有动作。所以——”
他看向前院方向,那里还关押着八名俘虏。
“咱们得演一场戏,一场足够逼真、能让齐王相信我们已山穷水尽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