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大型暴风雪将霜痕镇变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天地间只剩下风的咆哮与雪片的撞击声,窗外一片混沌的纯白,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极致的严寒冻结、吞噬。
然而,在城镇西南角那间小小的石屋里,却洋溢着与外界截然相反的、难得一见的温暖与生气。
壁炉里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橘红色的光芒跳跃闪烁,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粗糙的石墙上。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与窗外呼啸的风声形成奇特的二重奏,反而更衬得屋内安宁。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从铃的腹部传来。少女瞬间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蓝宝石般的眼睛偷偷瞟向楚月和楚离。
楚月莞尔一笑,站起身:“饿了?正好,我们也该准备晚餐了。趁着现在有空,做些热乎的东西吃。” 她看向楚离,“阿离,你来帮忙处理一下食材?”
楚离微微颔首,没有拒绝。在绿之森和熔火王庭的经历,让他早已习惯了姐姐偶尔想要“改善生活”的举动,这也算是残酷旅途中为数不多的调剂。
楚月从储物装备中取出一些之前采购和储备的食材:几条冻得硬邦邦、但鳞片在火光下闪烁着银蓝色光泽的“冰湖鱼”;一小袋晶莹剔透、如同碎玉般的“雪绒麦”磨成的面粉;几块风干的、带着淡淡咸味的“岩蹄兽”肉;还有一些在霜痕镇市集补充的、耐储存的根茎类蔬菜,比如表皮紫红色、内里雪白的“霜打萝卜”,以及一种口感清脆、带着丝丝甜味的“冰凌菜”。
“今天我们来做个……冰原三鲜暖锅!” 楚月挽起袖子,脸上带着一丝属于“家”的柔和光彩,开始分配任务,“阿离,你把鱼处理一下,去鳞剖腹,切成厚片。岩蹄兽肉用温水泡软,切成薄片。萝卜和冰凌菜洗净,萝卜切滚刀块,冰凌菜用手撕开就好。”
她又拿出一个小巧的、带有微弱能量波动的保温石锅——这是在市集上特意买的,能很好地保持食物温度——开始和面。“铃,你来帮我看着火,顺便把这点雪绒麦面粉和成面团,我们待会儿扯点‘云雾面片’下到锅里。”
铃好奇地看着楚月动作,听到自己也有任务,立刻来了精神,用力点头:“好!” 她学着楚月的样子,将面粉倒入一个干净的盆里,慢慢加水,笨拙地揉搓起来。很快,她白皙的小脸上就沾上了面粉,像只小花猫,但她乐此不疲,感受着面团在手中从松散到柔韧的变化过程,觉得十分新奇。
楚离的动作则高效而精准。他并指如刀,灰蒙蒙的能量在指尖流转,却收敛了所有破坏性,只留下最极致的控制力。只见他手指轻划,冰湖鱼的鳞片便如同被无形之手剥落,整齐地堆在一旁;鱼腹剖开,内脏清除,清水一冲便干净利落;随后刀光连闪,鱼肉被均匀地切成厚度适中的片状,纹理清晰,几乎透明。处理岩蹄兽肉和蔬菜更是轻松,刀工流畅,切出的食材大小均匀,堪称艺术。
铃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偷偷看着楚离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大眼睛里满是惊叹。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厨房里的活儿做得如此……充满力量感和美感。
楚月将和好的面团盖上湿布醒发,然后开始处理锅底。她没有用复杂的香料,只取了一点岩蹄兽肥肉炼出油脂,放入几片姜和一点带来的、晒干的“炎阳椒”(一种产自赤红之王领地边缘的温和辣椒,能有效驱寒)爆香,随后加入切好的霜打萝卜块略微翻炒,激发其甜味。接着,她倒入满满的清水,盖上锅盖,放在壁炉旁特制的架子上,让炉火慢慢煨煮。
不一会儿,石锅里便开始冒出腾腾热气,浓郁的、带着萝卜清甜和一丝暖意的香气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好了,铃,面团醒得差不多了,我来教你扯面片。”楚月掀开湿布,将柔软光滑的面团取出,分了一小块给铃。她示范着将面团拉长、甩动,然后灵巧地用手指将其扯成薄厚均匀、大小适中的面片,投入已经滚开的、奶白色的萝卜汤底中。
铃学着样子,小心翼翼地将面团拉长,但力道控制不好,要么扯断了,要么扯得厚薄不均,形状千奇百怪。她有些气馁,小嘴微微嘟起。
“没关系,”楚月鼓励道,“自己扯的面片,吃起来才香。你看你扯的这个,像不像一朵小雪花?那个,像不像一只小兔子?”
被楚月这么一说,铃再看自己那些“失败品”,顿时觉得可爱起来,兴致勃勃地继续“创作”。
楚离则将切好的鱼片和肉片整齐地码放在几个冰镇过的盘子里(利用屋外的天然冰窖),鱼肉片薄如蝉翼,微微卷曲,肉片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当所有的面片(包括铃那些形状各异的“艺术品”)都投入锅中,在翻滚的汤汁中浮沉,如同片片云雾时,楚月将鱼片和肉片也下了进去。滚烫的汤汁瞬间让鱼片变白卷曲,肉片变色,鲜香之气愈发浓郁。
“可以吃了!”
楚月一声令下,三人围坐在壁炉旁的小木桌边。每人面前放着一个陶碗,楚月用木勺将热腾腾的暖锅连汤带料盛入碗中。奶白色的汤底,漂浮着雪白的面片、嫩滑的鱼片、咸香的肉片、软糯的萝卜块和翠绿的冰凌菜,色彩丰富,香气扑鼻。
铃学着楚离和楚月的样子,小心地吹了吹气,然后喝了一小口汤。瞬间,一股暖流从口腔直达胃部,萝卜的清甜、鱼肉的鲜香、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恰到好处驱散了寒意的辣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好喝!”她由衷地赞叹,这是她在冰晶宫从未体验过的、充满烟火气的温暖味道。
她又夹起一片自己扯的、形状像小星星的面片,放入口中,面片吸饱了汤汁,柔软又带着些许韧劲,口感独特。“这个也好吃!”
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楚月和楚离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三人围炉而坐,享用着简单却美味的一餐,窗外是肆虐的风雪,屋内却暖意融融,气氛难得的轻松愉快。
“楚月姐姐,你的手艺真好!”铃一边小口吃着,一边由衷地赞美,“比宫里的御厨做的冷盘好吃多了!”
“只是些家常做法。”楚月微笑道,“在外面行走,总要学会照顾自己。冰晶宫的御厨……他们不做热食吗?”
铃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向往:“很少。母皇说,热量会引入‘杂质’,影响对绝对零度的感悟。大部分时间,我们吃的都是冰镇的生鲜、冰萃的果汁,或者用能量直接催化成熟的冰果……虽然也很精致,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像分享什么秘密似的,“我有时候会偷偷藏一些外面行商带来的、用火烤过的坚果,觉得特别香!”
楚离安静地吃着,听着两人的对话,【镜瞳】却始终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他注意到,铃在提及冰晶宫和母亲时,虽然仍有畏惧,但那份压抑感似乎在温暖的氛围中淡化了不少。
饭后,楚月又用剩下的热水泡了花茶。三人捧着茶杯,围坐在壁炉旁,享受着暴风雪中难得的静谧。
铃摆弄着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心情很好。她看着跳跃的火焰,眼神有些迷离,忽然轻声说道:“其实……我偷跑出来,除了觉得宫里闷,还想验证一件事。”
楚离和楚月看向她。
“我……我偶然听到静默大祭司和母皇的谈话,”铃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恐惧,“他们提到了‘世界之巅’……说那是注定到来的‘终末之刻’,是神明对文明的最终审判与……吞噬。只有持有钥匙,并在‘源初神殿’完成仪式的王者,才能在新的纪元中占据一席之地,否则……否则连同其庇护的世界碎片,都将归于虚无。”
楚离目光一凝。这与母亲楚瑶、绿之王伊芙琳乃至赤红之王卡修斯所寻求的“修复世界”截然不同,更倾向于皇教教皇所宣扬的、充满毁灭意味的“文明吞噬”!
“母皇她……似乎对此深信不疑。”铃的声音带着困惑,“她说苍白冻土的永恒寂静,才是最接近‘世界之巅’后新世界的形态。她封闭领地,净化一切‘杂音’,不仅仅是为了维持纯净,更像是在为那个‘终末之刻’做准备……我不明白,如果一切都归于死寂,那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眼睛望着楚离和楚月,带着寻求答案的渴望:“你们……你们也知道‘世界之巅’吗?它真的……是那样的吗?”
楚月轻轻揽住铃的肩膀,给予无声的安慰。楚离沉默片刻,开口道:“‘世界之巅’并非只有一种解读。有人视其为吞噬,也有人视其为新生与修复的关键。钥匙的力量,取决于使用它的人的心念。”
他没有深入解释,但话语中的含义让铃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楚离的眉头忽然微微皱起。他的【镜瞳】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这片冰原的、熟悉的能量残留——一丝极其隐晦、带着腐蚀与阴影特性的波动,附着在屋外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这丝波动,与他当初在赤红之王领地,被魔将加尔塔罗偷袭时感受到的,同出一源!
“加尔塔罗……”楚离眼中寒光一闪。这位赤红之王麾下理念激进的魔将,他的手,竟然伸到了遥远的苍白冻土?是个人行为,还是代表了赤红之王的某种默许?那些“清理者”的袭击中,是否也混杂了他的影子?目的是什么?搅乱局势,阻止楚离与冰霜女皇接触?还是另有所图?
欢乐温馨的表象之下,更深的暗流与阴谋,已然浮现。这间暴风雪中的小小石屋,仿佛成了风暴眼中短暂的平静,而更大的波澜,正在平静之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