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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色人影传递出那道至关重要的信息后,萧月与柳扶风的神魂法身都感到了片刻的清明。眼前的世界依旧是那片由崩解符文构成的废墟,天空依旧是那片由纯粹恶意凝聚的黑云,但她们的“视界”却已截然不同。

那顶天立地的巨大黑影不再是唯一的、无法战胜的敌人。在她们的感知中,这张由万千负面情绪编织的巨网,其脉络变得清晰可见。而那些隐藏在脉络深处、如同黑洞般不断汲取并释放着绝望的“锚点”,则像黑夜中的灯塔,醒目而刺眼。

她们不再是面对整片海洋,而是需要精准地找到并拔除那几个支撑着风暴的基石。

金色人影微微晃动,他抬起那只由光芒构成的、近乎透明的手臂,艰难地指向了废墟深处的一个方向。那里,是整片战场上怨毒与不甘之气最为浓烈的地方。

“第一个……”萧月的声音在神魂链接中响起,简短而有力。

柳扶风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两人不再犹豫,神魂法身化作两道流光,在金色人影的庇护下,小心翼翼地绕过黑影本体的正面压制,向着那第一个【绝望之锚】的所在地疾驰而去。

越是靠近,周围的环境就变得越发冰冷。构成地面的金色符文碎片上,开始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冰霜。空气中,开始回荡起一阵阵充满嘲弄与恶毒的低语,那声音,她们都无比熟悉。

“……守护?多么可笑的词汇。在这吃人的纪元,你连自己都守护不了,还谈什么守护他人?”

“……德行?不过是弱者用来粉饰自己无能的遮羞布。看看你脚下,你所谓的‘道’,碎得多么彻底!”

“……陆尘,你和我,本质上是一类人。我们都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唯一的区别是,我选择了拥抱它,而你,却在徒劳地反抗。”

是魏长卿的声音。

或者说,是魏长卿留在陆尘道基中最深刻的、那份纯粹怨毒的残响。

当她们抵达目的地时,眼前的景象让她们的心同时一沉。

这里,是一片记忆的战场。周围的场景不断变幻,时而是【太虚观】前,魏长卿狂笑着发动最终背叛的瞬间;时而是【黑岩巨城】的悲鸣剧院,他将所有幸存者拖入幻境,玩弄人心的那一幕;时而又是更早之前,在【镇海巨城】外,他那副视人命如草芥的傲慢姿态。

这些记忆碎片,都被一种漆黑的、仿佛石油般粘稠的力量所污染,反复地上演着陆尘经历过的、与魏长卿相关的每一次冲突与背叛。

而在这片记忆战场的中央,便是那第一个【绝望之锚】的本体。

它并非人形,也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枚巨大的、不规则的黑色晶体。晶体表面布满了尖锐的、如同荆棘般的突起,缓缓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将周围的记忆碎片污染得更深一分,同时将从中汲取的不甘与怨恨,通过无数条肉眼可见的黑色丝线,源源不断地输送给远处那顶天立地的巨大黑影。

这枚晶体,就是魏长卿怨毒的具象化。它像一颗心脏,为整个绝望之网提供着最核心的负面能源之一。

它不仅在供给能量,更在执行一种恶毒的“污染”。它在扭曲陆尘的记忆,不断地放大着他对【九城盟约】这类集权组织的疏离感,放大着他对人性丑恶一面的不信任。它在告诉陆尘:看,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世界,这就是你想要拯救的人性,他们冷酷、自私、随时会背叛你,你的守护毫无价值。

“必须立刻拔除。”萧月的声音冰冷如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思想污染的危害性。她曾是【九城盟约】最锋利的刀,最清楚那套秩序的本质。陆尘对盟约的疏离感,本身就客观存在,而魏长卿的怨毒,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将其从理性的“警惕”,扭曲为非理性的“绝望”。

话音未落,她已然出手。

她的【秩序】之道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展开。无数道由纯粹逻辑构成的蓝色光链自她脚下蔓延而出,如同一张天罗地网,瞬间将那枚巨大的黑色晶体笼罩。

“法则定义:异常体。处理方案:格式化。”

萧月的意念不带丝毫情感。那些蓝色光链迅速收紧,链条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符文,开始以一种极其霸道的方式,解析并抹除黑色晶体的存在逻辑。她试图用绝对的秩序,将这份混乱的怨毒,从概念的根源上彻底清零。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滋啦——”

当蓝色光链接触到黑色晶体的瞬间,那晶体非但没有被抹除,反而像是被泼了油的烈火,猛地爆发出更加强大的怨毒气息!

“哈哈哈哈……九城盟约的走狗!你以为你的那套‘铁律’,能审判我?能审判他内心的真实感受?”魏长卿的狂笑声从晶体中炸响,震得整个记忆战场都在颤抖。

黑色晶体表面的荆棘疯狂生长,竟然反过来缠绕住了萧月的逻辑光链,并开始顺着链条,向萧月的神魂法身侵蚀而来。一股冰冷的、夹杂着背叛与不信任的情绪洪流,狠狠地冲入了萧月的意识。

她的眼前,瞬间浮现出自己曾身为审判庭首席执行官时,那些冷酷无情、为了维护秩序而牺牲无辜者的画面。那些被她亲手送上审判台的“异端”,那些在巨城冰冷规则下挣扎的平民……他们的眼神,与魏长卿的嘲笑重叠在了一起。

“看,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你也是这扭曲秩序的一部分!”

萧月的神魂法身剧烈地一颤,逻辑光链上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她闷哼一声,意识体竟被逼退了数步。

“怎么会……”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枚变得更加强大的黑色晶体。

“因为你的‘秩序’,和这份怨恨的根源,是同一种东西。”柳扶风的声音及时响起,她的神魂法身来到萧月身边,神情无比凝重,“这份怨恨,并非凭空产生。它根植于陆尘对【九城盟约】行事风格的真实感受。你越是用盟约的逻辑去抹除它,就越是在证明它的‘正确性’,也就越是在为它提供养料。”

萧月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力量对抗。魏长卿的怨毒之所以如此顽固,是因为它寄生在陆尘一段真实、且无法被否定的感受之上。陆尘确实不信任【九城盟约】,这份不信任是基于事实的判断。强行用“秩序”去格式化这份“判断”,本身就是一种悖论,只会让被压制的负面情绪反弹得更加厉害。

眼看黑色晶体的力量还在不断膨胀,远处的巨大黑影也因此变得更加凝实,萧月的心沉入了谷底。她的最强手段,竟然成了敌人的补品。

就在这时,柳扶风轻轻地走上前。

她没有看向那枚散发着无穷恶意的黑色晶体,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她们身后,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近乎透明的金色人影。

那是陆尘最本源的意志。

“陆尘,”柳扶风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在神魂链接中响起,“你还记得吗?在万镜回廊,你对我说过,痛苦是薪火的一部分,我们要做的是背负,而非遗忘。”

金色人影微微一动。

“魏长卿带给你的,是背叛,是伤害。你因此而产生的愤怒、警惕、甚至不信任,都是真实的情绪。它们不是需要被割除的毒瘤,它们是你道心的一部分,是你经历的证明。”

柳扶风没有去劝解,也没有去说教。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缓缓伸出手,并非伸向那黑色晶体,而是隔空,轻轻地拂向那金色人影。

“你不需要去消除这份怨恨,因为那是对你过往经历的否定。你也不需要被这份怨恨支配,因为那会让你变成第二个魏长卿。”

“你需要做的,仅仅是……看着它,理解它,然后告诉它——我看到了你,我承认你的存在。但,我的路,我自己走。”

她的声音,如同一股清泉,流过这片冰冷死寂的记忆战场。

没有动用任何力量,仅仅是言语,仅仅是那份发自内心的【慈悲】与【理解】。

那枚狂暴的黑色晶体,似乎也受到了这股意念的影响,其疯狂的搏动,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一直沉默的金色人影,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清晰的动作。

他缓缓地,抬起了脚步。

他没有走向萧月,也没有走向柳扶风,而是径直地,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枚代表着无穷怨毒的黑色晶体。

萧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想阻止,却被柳扶风的眼神制止了。

金色人影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无比坚定。他穿过了那些不断重演的、充满了背叛与恶意的记忆碎片,最终,站定在了黑色晶体的面前。

他伸出了那只由光芒构成的、近乎透明的手,轻轻地,按在了晶体那布满荆棘的表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法则层面的剧烈冲突。

想象中的反噬与污染,并未发生。

当金色人影的手触碰到晶体的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魏长卿的狂笑声戛然而止,记忆碎片的循环也瞬间定格。

那枚黑色晶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它表面的荆棘,像是遇到了阳光的冰雪,开始一根根地收缩、融化。那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黑色,也开始缓缓褪去,逐渐转化为一种中性的、不带任何情感的深灰色。

它依旧存在,但那股充满攻击性的、试图污染一切的“怨毒”,却被安抚了下去。

金色人影的手掌中,散发出一股柔和的金色光芒。光芒之中,一枚极其复杂的符文缓缓凝聚成形。那不是攻击符文,也不是防御符文,而是一枚代表着“接纳”与“转化”的【解心符印】。

符印轻轻地烙印在灰色晶体的核心。

晶体猛地一缩,最终化作了一枚只有巴掌大小的、表面光滑的灰色符文石,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金色人影将这枚符文石握在手中,然后转身,对着萧月和柳扶风,轻轻地点了点头。

【绝望之锚】,成功拔除!

虽然只是暂时将其镇压,而非彻底根除,但这已经足够。

随着这第一个锚点被拔除,远方那顶天立地的巨大黑影,其庞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虚幻了一分。连接在它与这片战场之间的无数条黑色丝线,也应声而断。

笼罩在这片记忆战场上的冰冷与压抑,如潮水般退去。地面上,那些被污染的记忆碎片,虽然依旧破碎,但那股粘稠的黑色已经消失,重新恢复了它们本来的、淡淡的金色。

萧月看着这一幕,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有些东西,是【秩序】的刀锋无法斩断的。而柳扶风的【慈悲】,也并非她以往认为的软弱,而是一种能够直抵问题核心的、更为深刻的力量。

她们的道,在这场战斗中,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补充与升华。

金色人影的身影,也因为拔除了一个巨大的污染源,而重新变得凝实了一些。他没有停歇,在对着两人表达了谢意之后,再次抬起手,指向了废墟中,另一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区域。

那里,弥漫着一股与魏长卿的怨毒截然不同的、更为古老、更为混乱的……疯狂。

第二个【绝望之锚】,正在等待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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