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乾元年四月,北京正阳门旁的一处旧宅被重新修缮,朱漆大门刷得厚重,却没缀半分彩绘,只在门楣上悬了块黑底金字的匾额,“明察秋毫”四个大字笔力遒劲,透着股不怒自威的肃穆——这是新成立的“监察卫”衙门,与其他官府的热闹不同,这里连守门的士兵都身着纯黑制服,腰间只佩一块素面铜腰牌,无龙纹、无绣饰,站在门边像两尊沉默的石兽。
胤福站在正堂中央,指尖捏着一粒发霉的谷子,灰黑色的霉斑沾在指腹,刺鼻的霉味顺着呼吸钻进鼻腔。案上并排放着两个粗瓷碗:左边碗里是从山西灾民手中取回的“赈灾粮”,谷粒干瘪,混着碎石子和草屑,凑近看还能看到零星的虫蛀孔洞;右边碗里是国库拨发的新粮,颗粒饱满,泛着温润的金黄,抓一把在手里,能闻到淡淡的米香。两者一对比,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大人,山西来的状纸都整理好了。”下属赵武捧着一叠纸走进来,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最上面这份是太原府张王氏的,她儿子就是吃了这霉粮,拉痢疾没撑过去,上个月没了,才十九岁。”
胤福接过状纸,指尖划过“儿饿极了,抓着霉粮往嘴里塞,我拦都拦不住,夜里就开始拉肚子,拉得全是血水”这句话,指节瞬间攥得发白。他抬头看向堂下站着的十余名监察卫队员,这些人都是他从京营里精挑细选的,个个身手好、性子直,没沾染过官场的油滑。
“都看清楚了!”胤福把手里的霉谷扔进左碗,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这就是山西巡抚王怀安给百姓的‘救命粮’!朝廷拨下去的两万两赈灾银,他敢贪;给灾民的新粮,他敢换成霉粮;三十七条人命,他敢当没事人!这样的贪官,咱们要是不查,对得起百姓,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
队员们齐声应道:“愿随大人查案,绝不姑息!”
胤福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到案边,展开一张宣纸,上面是他拟好的监察卫制度,墨迹还未全干:“咱们监察卫,不是前朝的锦衣卫!没有诏狱,不搞屈打成招,查案只凭三样东西——人证、物证、账本!审案要公开,让百姓看着,让天下人看着,谁也别想暗箱操作!”
他指着“各省设分署”那一条,加重语气:“从今天起,各省都要设监察卫分署,百姓要告状,不用再经地方官中转,直接来分署递状纸!不管是官宦还是士绅,谁敢拦着,先革职,再查办!咱们手里的铜腰牌,不是摆设,是替百姓撑腰的凭仗!”
这话不是空话。前几日,他把制度草案呈给胤宸时,陛下当即批了“准”,还特意加了句朱批:“凡阻挠监察卫查案者,无论官阶高低,先革职,后深究”。有了皇帝的尚方宝剑,胤福更是没了顾忌,首案就选了民怨最大的山西巡抚王怀安。
三日后,胤福带着赵武等十名队员,乔装成江南来的绸缎商人,悄悄进了山西太原府。刚到城门口,就见几个灾民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空空的粮袋,有气无力地咳嗽着,脸上的冻疮裂了口子,渗着血丝。胤福走上前,递过去两个热馒头,一个老汉接过馒头,边啃边叹:“要是巡抚大人能把朝廷的新粮发给咱们,俺那孙儿也不至于饿死……”
“老伯,朝廷没发新粮吗?”胤福故意问,指尖悄悄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纸笔。
“发了?发的都是这破玩意!”老汉激动地拍着大腿,指了指不远处的粮站,“俺亲眼看见粮船运进来,上面印着‘户部新粮’的红戳子,可到了咱们手里,就成了这霉谷!听说啊,巡抚大人把新粮卖了,换了这破粮给咱们,还说‘有的吃就不错了,别不知足’!”
胤福没再多问,心里却更有底了。接下来的三天,他带着队员们走遍了太原府的各个灾民点,白天扮成商人打听消息,晚上就住在破庙里,整理证词。他们找到了曾在巡抚衙门粮仓当差的杂役刘三,刘三怕被报复,起初不肯说,直到胤福拿出张王氏儿子的灵牌,他才红着眼眶吐露实情:“粮仓里藏着三百多石新粮,都是巡抚大人留着送礼和变卖的,俺们要是敢说出去,就会被衙役打断腿赶出去……”
第五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胤福带着队员们直奔山西巡抚衙门。王怀安正在衙内的花厅里跟幕僚喝酒,桌上摆着鸡鸭鱼肉,酒壶里是上好的杏花村酒。见一群身着黑制服的人闯进来,他顿时变了脸,把酒杯往桌上一摔:“你们是什么人?敢擅闯巡抚衙门!来人啊,把他们拿下!”
“监察卫统领胤福,奉旨查案!”胤福亮出腰间的素面铜腰牌,声音冷冽如刀,“王大人,有人告你贪腐赈灾银、私换赈灾粮,害死百姓,现在请你配合,打开粮仓查验!”
王怀安心里发虚,却还强撑着摆官威:“本府乃朝廷从二品巡抚,你一个小小的卫所统领,也敢查我?没有圣旨,休想得逞!”
“圣旨在此!”胤福从袖中取出胤宸的手谕,展开在他面前,明黄的绫子上,鲜红的玉玺印格外醒目,“陛下有令,监察卫查案,可直接查验官府粮仓、库房,若有阻挠,以抗旨论罪,格杀勿论!”
王怀安看着手谕上的玉玺,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幕僚想偷偷往后门跑,却被赵武一把揪住,从他怀里搜出一本蓝皮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着“卖新粮得银八千两”“送京城李大人银五千两”“自用银七千两”,每一笔都写得明明白白,成了铁证。
粮仓被打开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本该堆满“赈灾粮”的库房里,整齐地堆着一包包新粮,袋口印着“户部新粮”的红戳子,还散发着新鲜的米香。胤福让人把这些新粮装上车,拉到灾民点,当场分发给百姓。看着灾民们捧着新粮激动得落泪的样子,他心里却没半分喜悦,只觉得沉甸甸的——这些本就是百姓该得的,却要靠查案才能还给他们。
审案的日子定在三天后,地点选在太原府衙门外的空地上。消息一传开,百姓们早早地就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连墙头上都站满了人,有的还带着干粮,说要亲眼看着贪官伏法。
王怀安被押到台前时,百姓们立刻沸腾起来,有人扔烂菜叶,有人喊“杀了贪官”,场面差点失控。胤福站在台上,手里拿着账本和两碗粮样,声音洪亮地念出王怀安的罪行:“山西巡抚王怀安,宸乾元年正月至三月,贪腐朝廷赈灾银两万两,将户部拨发的新粮换成霉粮发给百姓,致三十七名灾民饿死,另有上百人因吃霉粮患病……”
每念一句,台下的愤怒就多一分。当念到“三十七人饿死”时,人群里传来一阵哭声,张王氏被两个乡亲扶到台前,手里捧着儿子的灵牌,哭得撕心裂肺:“王怀安!你这个畜生!俺儿才十九岁,要是能吃上一口新粮,也不至于死啊!大人,您一定要为俺们做主啊!”
胤福走到张王氏面前,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格外郑重:“老人家放心,朝廷不会让好人白死,也不会让贪官逍遥法外。今日,我就替陛下、替百姓,还你们一个公道!”
他转身回到台上,高声宣布:“经核查,王怀安罪行属实,证据确凿,依宸乾朝律,判斩立决,明日午时行刑!其贪腐的银两,全部没收,用于救济山西灾民!”
“好!”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有人甚至跪下来,对着京城的方向磕起头来,嘴里念着“皇上圣明,胤福大人青天”。
行刑那天,太原府的百姓几乎都来了。王怀安被押赴刑场时,百姓们围着他唾骂,有的还扔石头,直到刽子手的刀落下,人群里才响起一阵松快的叹息,像是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当天下午,太原府的百姓自发凑钱,做了块“青天”牌匾,敲锣打鼓地送到了山西监察卫分署,非要亲手交给胤福。
胤福接过牌匾,看着上面“为民做主”四个烫金大字,心里却很平静:“这不是我的功劳,是陛下的信任,是监察卫兄弟们的努力,更是百姓们的支持。只要还有贪官,我们就会一直查下去,绝不放过一个!”
消息传回京城,胤宸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将王怀安的罪行刻在石碑上,立于山西府衙门口,碑上只刻四个大字——“贪腐者戒”,让后世的官员都看看,贪腐的下场是什么。
这道圣旨一下,全国的官员都震动了。之前还有些官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贪点小钱没事”,可看到王怀安的下场,再看到监察卫在各省的分署陆续成立,百姓们真的能直接递状纸,他们再也不敢大意。
接下来的半年里,胤福带着监察卫,先后查办了两名知府、十八名县令,其中有贪赋税的,有贪工程款的,还有贪救灾物资的。每一个案子,都公开审理,依法判决,百姓们看在眼里,对朝廷的信任也越来越深。更让人意外的是,有十一名官员因为害怕被查,主动到监察卫自首,交代了自己的贪腐行为,还退了赃款。
这天,胤福回京复命,把半年来的查案记录递给胤宸。胤宸翻着记录,看到“自首官员十一人”“百姓送牌匾二十三块”时,忍不住笑了:“看来这监察卫,不仅能查贪官,还能震慑贪官,不错,没辜负朕的期望。”
“陛下,这只是开始。”胤福躬身道,“臣打算下一步,查一查各地的盐税、茶税,这些地方历来是贪腐重灾区,肯定还有不少贪官藏着。”
胤宸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朕支持你!记住,查贪腐不是目的,是为了让吏治清明,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只要你做得对,朕永远是你后盾。”
走出皇宫时,胤福抬头望向正阳门方向,监察卫衙门的“明察秋毫”匾额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知道,反腐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贪官等着被查,但只要有陛下的支持,有百姓的信任,他就会一直走下去,让这“明察秋毫”四个字,真正刻在每一个官员的心里,刻在每一个百姓的心里,让宸乾朝的天,越来越清,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