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骨庇护所内,时间在死寂与微弱的光芒流淌中缓慢流逝。云煌处理完伤口,又服下一颗固本培元的丹药(所剩无几),背靠着冰冷的骨壁,一边调息恢复近乎干涸的龙气,一边警惕地倾听着外界的动静。怀中那枚紫色晶石碎片与木杖残片紧贴着胸口,散发出的微弱却纯净的灵气,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他受损的经脉和疲惫的灵魂,也驱散着周围空气中无孔不入的狂躁与恶意,让这个小小的角落暂时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沈师兄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岑老的水晶之茧静静悬浮,星辰信标缓缓明灭。最让云煌心头微颤的是,旁边那枚三寸灵偶双眼中的银芒,在晶石和木杖碎片散发出的同源灵气滋养下,不再只是微弱地闪烁,而是稳定地亮起了米粒大小、极其柔和的两点光晕,虽然依旧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却不再有那种即将彻底消散的脆弱感。
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星火种,虽然渺茫,却真实不虚。
云煌不敢奢望立刻就能让同伴恢复,但至少,情况没有继续恶化,甚至出现了一丝好转的迹象。这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小心地将灵偶挪得更靠近晶石和木杖碎片一些,让那微弱的紫银光芒将其完全笼罩。
休整了约莫半天(根据体感和外界那永恒灰红天光的微妙变化判断),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肩头的伤口麻痹感也减轻了不少(丹药和龙气逼毒起了作用),云煌知道,不能一直躲在这里。食物和水是迫在眉睫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更多信息,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这紫色晶石的来历,以及……如何利用它。
紫色晶石只有一块,能量有限,不可能永远维持这个小范围的“净化区”。必须找到更多,或者找到晶石的来源,乃至这个世界能量运转的规律。
他轻轻地将晶石和木杖碎片从怀中取出,小心地放在灵偶和沈师兄中间,确保那微弱的净化滋养效果不会中断。然后,他再次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短刃、几枚应急丹药、一些零碎工具。他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在微弱光芒中沉静的三位同伴,转身,再次踏出了头骨庇护所。
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明确:以头骨庇护所为中心,在确保能快速返回的前提下,进行更深入的探查,重点寻找与紫色晶石相关的线索、安全的水源、以及可能的、可食用的东西。
他选择了与上次探索废墟相反的方向,沿着怪石区与黑森林的另一侧交界地带前进。这一次,他更加谨慎,也更加有目的性。他仔细辨认着空气中能量的细微差别,留意着地面和植被上任何不同寻常的痕迹,尤其是与那紫色晶石或木杖材质相似的波动或色泽。
起初的探索依旧充满惊险。他避开了几处明显有强大生物气息盘踞的区域,绕开了一片会主动喷射腐蚀性汁液的“喷囊花”丛,甚至远远看到了一头如同小山般的、披着厚重骨甲、长着六条粗腿和一张遍布环形利齿巨口的怪物,在远处的林间缓缓踱步,每一步都地动山摇。那头怪物散发出的气息,比之前在废墟感应到的任何存在都要恐怖,绝对是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云煌屏息凝神,借助一块巨石的阴影,一动不动,直到那怪物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敢继续前进。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注意力的集中,他也开始发现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在某些特定的、能量相对“平静”(只是相对)的区域,地面或岩石上,会偶尔出现一些极其黯淡的、几乎被苔藓和尘土完全掩盖的紫色斑点或纹路。这些纹路非常细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且似乎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某种能量侵蚀或残留的痕迹。他尝试用短刃刮去表面的苔藓,发现那些纹路竟然隐隐与岑老木杖上的某些符文,以及那紫色石柱上的刻痕,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些发现让他精神一振。这说明,这个世界并非完全与岑老的力量无关。或许在很久以前,这里也曾有过类似的力量体系或文明存在,只是后来发生了恐怖的异变,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这些残留的痕迹,就像是散落在废墟中的路标,虽然模糊,却指明了方向。
他小心翼翼地循着这些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紫色痕迹前进。痕迹并非指向森林深处,而是蜿蜒曲折,时而没入地缝,时而攀上岩壁,最终,似乎指向了……怪石区的更深处,一片地势更加崎岖、黑色岩石更加密集嶙峋的区域。
随着深入,周围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扭曲的黑树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奇形怪状、如同鬼斧神工(或者说恶意雕琢)般的黑色巨石。这些巨石有的像扭曲的巨塔,有的像匍匐的怪兽,相互倾轧、堆叠,形成了一条条狭窄、昏暗、充满回音的石隙通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浓重的土腥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那种无处不在的恶意低语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源自大地本身的压抑与死寂。
紫色痕迹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甚至在某些巨石表面,能看到更大片的、如同泼墨般的黯淡紫色残留,像是曾经有大量同源能量在这里爆发或流淌过。
云煌的心提了起来。这里的环境更加封闭、复杂,一旦遭遇危险,逃生的难度会大大增加。但紫色痕迹的指向如此明确,他别无选择。
他握紧短刃,将感知提升到极限,每一步都轻如狸猫,在狭窄阴暗的石隙中穿行。通道曲折迂回,岔路极多,如同迷宫。他必须不断停下来,仔细辨认紫色痕迹的走向,才能确保不迷失方向。
就在他穿过一条尤其狭窄、两侧石壁几乎贴在一起的缝隙,眼前豁然出现一个相对开阔的、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天然石穴时,意外发生了!
石穴中央,有一小洼暗红色的、粘稠的积水,散发出微弱的硫磺和血腥混合的气味。而在水洼旁边,赫然盘踞着一头……他从未见过的怪物!
那怪物体型不算特别庞大,约莫有豹子大小,但形态极其怪异。它没有明显的头部,身体呈扁平的纺锤形,覆盖着一层油腻的、暗绿色的鳞甲,身体两侧对称地生长着四对如同昆虫节肢般的、末端尖锐如矛的步足。而在它身体前端本该是头部的位置,只有一个不断开合、布满了一圈圈螺旋利齿的圆形口器,口器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闪烁。它似乎正在从水洼中汲取着什么,口器伸入水中,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云煌的出现,显然惊动了这个家伙。它那没有眼睛的身体猛地转向云煌的方向,圆形口器骤然停止吸水,完全张开,对准了他!一股混合着腥臭、硫磺和强酸气息的恶风扑面而来!更可怕的是,云煌清晰地感觉到,这怪物锁定了自己,一股冰冷、贪婪、充满攻击性的意念毫不掩饰地扫了过来!
它发现了“猎物”!
几乎是本能反应,云煌身形暴退,想要退回刚才那条狭窄的缝隙!那缝隙狭窄,这怪物体型未必能挤进去!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诡异世界生物的诡异程度!
只见那怪物身体两侧的四对节肢猛地一撑地面,整个身体竟如同没有骨头般,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弹射方式,瞬间跨越了数米距离,直扑云煌面门!速度之快,远超之前的“鼬鼠怪”!更诡异的是,它那扁平的身体在空中竟然微微调整角度,封锁了云煌后退的路线!
退路被封!狭路相逢!
云煌瞳孔骤缩,知道避无可避!低吼一声,体内恢复不多的龙气瞬间爆发,全部灌注于右手短刃!短刃之上,淡金色的龙气光芒一闪而逝,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迎向那扑来的、令人作呕的圆形口器!
“龙牙——刺!”
短刃精准地刺入了怪物张开的圆形口器边缘,与那螺旋利齿发生了剧烈的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龙气的锋锐与怪物口器的坚韧僵持了一瞬!
但怪物那四对尖锐的节肢,已经从不同角度,如同数柄长矛,朝着云煌的胸腹、四肢狠狠刺来!角度刁钻,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云煌来不及抽回短刃,只能竭力扭动身体,同时左臂横档,试图格挡开最致命的几击!
“噗!噗!嗤——!”
剧痛传来!左臂、右肋、大腿外侧同时被尖锐的节肢刺中或划开!怪物的节肢不仅锋利,似乎还带着强烈的麻痹毒素和腐蚀性!伤口处瞬间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和迅速扩散的麻木感!更糟糕的是,刺入他左臂的那根节肢,竟然如同钩子般向内弯曲,死死扣住了他的臂骨,将他往怪物那布满利齿的口器拉去!
生死一线!
云煌眼中金芒暴闪,龙族血脉中的凶性被彻底激发!他不再试图挣脱左臂,反而借着怪物拉扯的力量,猛地将身体向前一送!同时,空闲的左手五指弯曲成爪,淡金色的龙气在指尖凝聚出虚幻的龙爪之形,狠狠掏向怪物那没有眼睛、却可能是感官聚集的口器深处!
“给我——开!”
龙爪虚影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决死的意志,无视了那令人作呕的粘液和利齿的阻挡,狠狠地插入了怪物口器的深处,抓住了某个仿佛在不断搏动的、坚硬的核心!
“叽——!!!”
怪物发出了一声尖锐到超越听觉极限、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凄厉嘶鸣!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扭曲起来!扣住云煌左臂的节肢力道骤减,其他几对节肢也胡乱挥舞!
就是现在!
云煌右手的短刃趁机猛地向前一送,彻底贯穿了怪物的口器上颚!同时,左手的龙爪虚影拼尽全力,狠狠一捏!
“噗嗤!”
仿佛捏爆了一个充满脓液的囊袋!一股粘稠、滚烫、散发着强烈酸臭和能量波动的暗红色液体,从怪物的口器深处喷溅出来,淋了云煌半身!
怪物的抽搐瞬间停止,那冰冷的意念迅速消散,四对节肢无力地垂下,整个身体“啪嗒”一声摔落在地,微微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云煌也几乎脱力,踉跄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是怪物的),左臂还嵌着一根断裂的怪物节肢,剧痛和毒素带来的麻木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阵阵发黑。
他赢了,但赢得极其惨烈,几乎是两败俱伤。
他不敢停留,强撑着用短刃削断还嵌在左臂的怪物节肢(断面流出更多的暗红液体和黑色的神经组织),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幸好随身带了点通用的解毒散和止血药,但效果显然不佳),又警惕地看了看那怪物尸体和水洼,确认没有其他危险后,才踉跄着,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头骨庇护所,开始艰难地返回。
这一次的探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也并非全无收获。除了身上新增的、不知会不会恶化的伤势,他对这个世界的危险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同时,他也更加确信,那些紫色痕迹的指向,必然隐藏着重要的秘密,甚至可能是离开这个世界的关键。只是,以他现在的状态,短期内恐怕无法再深入探查了。
更重要的是,在他与怪物搏杀的最后关头,当他龙爪虚影捏爆那怪物核心的瞬间,他似乎……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与怀中木杖碎片和紫色晶石同源的能量波动,从那怪物体内核心的碎片中一闪而逝!
难道……这个世界的某些怪物,其力量核心,也与那紫色能量有关?是受到了侵蚀?变异?还是……某种更可怕的转化?
这个发现让他心底发寒,又充满了疑惑。
带着满身伤痛和纷乱的思绪,云煌终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头骨庇护所的入口。当他疲惫不堪地踏入那微弱的紫银光芒范围时,看到依旧静静躺在那里的三位同伴,尤其是那枚灵偶眼中稳定的银芒,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疲惫与庆幸涌上心头。
他还活着,同伴们也还“在”。
但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下一次,他还能如此幸运吗?又或者,下一次探索,必须等到他,或者某位同伴,恢复一些力量之后?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靠在骨壁上,看着怀中依旧温热、指引方向的木杖碎片和晶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新增的、隐隐作痛的伤口,金色的瞳孔中,疲惫与坚定交织。
在这诡异绝地,生存的每一刻,都是与死神共舞。而他,必须跳下去,直到找到出路,或者……舞至生命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