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查单元代号“山影”,由叶琳娜从她绝对信任的极地探险与野外调查网络中遴选组成,于一周后悄然抵达西南边陲那片目标山区。 他们伪装成地质勘测队,携带最先进的被动式扫描设备和远程监控器材。按照“冰刃”与“孤星”制定的严格协议,他们只在保护站外围十公里范围内活动,通过地震波微测、地磁异常扫描、长焦观察和环境本底辐射采样,收集数据。所有信息经过多重加密和脱敏处理后,分段传回。
初步数据显示,那片区域地质结构异常复杂,存在深部空腔和微弱但持续的地热活动,与周边环境迥异。保护站建筑本身早已荒废,但扫描显示其地下有非自然形成的规则结构,深度惊人。更令人不安的是,环境采样中检测到极其微量、自然界罕有的放射性同位素异常,以及某种难以识别的有机化合物残留,其衰减曲线表明,近期——至少在几个月内——仍有极低水平的活动痕迹。
“不是完全死寂。有东西,或者有人,在深处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行,或者……不久前曾激活过什么。” 苏晚在核心工作区,与远在另一安全屋的薄靳珩进行同步分析,语气凝重。
“符合‘导师’藏匿档案或‘寂静之石’的可能地点。” 薄靳珩的声音透过加密信道传来,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但思维清晰尖锐,“微量辐射和化合物残留……可能与那种矿物,或者维持某种长期封存状态的技术有关。不能排除是‘暗河’或其他势力也在寻找并试图开启那里。”
“山影”小组按计划没有深入,在完成外围数据收集后,留下几个隐蔽的远程传感器,便悄然撤离。带回来的数据需要更深入的分析,但潜在的危险等级已经调至最高。
就在数据分析紧锣密鼓进行时,沈心怡从她的情报网络截获了一条令人心悸的密讯。 讯息指向“暗河”残存高层的一个秘密指令,内容提及“启动‘归零’协议,目标:远东‘圣地’所有关联节点及潜在‘钥匙’载体。优先清除‘薄氏’相关一切活体与记录。”
“归零”……这意味着“暗河”在遭遇重创后,不仅没有放弃,反而可能因“曝光北极星”行动和薄靳珩的欧洲之行,判定核心秘密泄露风险急剧升高,从而狗急跳墙,意图进行毁灭性清洗。而他们口中的“远东圣地”,极有可能就是西南山区那个保护站地下所藏之物!清洗名单上,“薄氏相关一切活体”赫然在列——这意味着苏晚、孩子们,尤其是曦光,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直接的灭口威胁!
危机骤然升级到最极端状态。被动防御和迂回调查的时间窗口,似乎被猛然关闭。
加密会议中,气氛降至冰点。
“他们不会给我们时间慢慢破解了。”薄靳珩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冷静,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属于父亲的恐慌,“‘归零’意味着不计代价、不惜暴露的全面袭击。北境节点、我们现在所有的安全屋,甚至‘织网’的雏形,都可能在他们疯狂的攻击下被逐一锁定。我们必须立刻转移,进入最深度的隐匿,同时……”他顿了顿,仿佛用尽力气说出,“必须有人去西南,在他们之前,彻底摧毁那个地方,或者……拿到能反过来制衡他们的终极筹码。”
“你是说,抢先一步,进入地下,夺取或毁掉‘导师’藏匿的东西?”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北极寒风,“那可能正中下怀,踏入他们预设的最终陷阱。也可能是我们唯一能掌握主动、终结威胁的机会。” 她快速权衡,“但谁去?怎么去?那里如果是‘圣地’,防御和陷阱必然超乎想象。”
“我去。”薄靳珩斩钉截铁。
“你的身体根本不可能!”苏晚立刻驳回。
“正因为如此,我才最合适。”薄靳珩的逻辑冰冷而残酷,“如果那是陷阱,损失一个重伤未愈、价值已大幅降低的‘孤星’,好过损失坐镇中枢的‘冰刃’。如果那里真有制衡‘暗河’的东西,我或许能凭借血脉中那该死的‘感应’,找到或识别它。这是最优解。”
“最优解?”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用你的命去赌一个渺茫的机会,然后把所有烂摊子和孩子们留给我?薄靳珩,你想都别想!这不是最优解,这是逃避!”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通讯频道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
逃避……这个词刺痛了薄靳珩,也像一面镜子,映出了苏晚内心连她自己都未曾正视的某个角落——她不允许他就这样去送死,不仅仅是因为战略价值,不仅仅是因为孩子们需要父亲……或许,还因为,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在她心底那恨意的坚冰之下,她已无法接受他以这种方式,从她和孩子们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对不起。”良久,薄靳珩嘶哑地道歉,不知是为过去的罪,还是为此刻的提议,“但我必须去。这不是逃避,是……赎罪,也是责任。如果我能在那里找到终结这一切的方法,哪怕概率再低,也值得用我的命去换你们未来的安宁。苏晚,”他第一次在正式通讯中叫了她的名字,声音沉重如铁,“保护好孩子们,保护好自己。如果我失败,‘织网’和沈心怡会继续追查。如果我回不来……”
“没有如果!”苏晚厉声打断,胸膛因激烈的情绪而起伏,但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如同以往每一次面对危机,“你的计划有漏洞。第一,你重伤未愈,独自行动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第二,即使你侥幸成功,没有‘冰刃’的全局协调和后续处理,得到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无法发挥最大效用,甚至反噬。”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疯狂的决定:“要去,就一起去。”
“你疯了?!”薄靳珩的反应比她想象中更激烈,“那里是龙潭虎穴!你还有孩子们……”
“正因为有孩子们,我才必须去!”苏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母亲和战士的双重决绝,“我要亲手终结威胁他们未来的根源。孩子们有叶琳娜、安德森和最忠诚的护卫,他们会进入我们预设的、连我们都不完全知晓具体坐标的‘终极庇护所’。而我和你,‘冰刃’与‘孤星’,是唯一对全局和核心秘密有完整了解的人,也是唯一有可能在那种地方做出正确判断和应对的组合。”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力量:“这不是情感用事,薄靳珩。这是基于现实的、最残酷的评估。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生存和成功的几率,比任何一个人单独行动都要高。我们需要彼此的能力:你的血脉感应和决断力,我的全局观和应变力。我们也需要……互相盯着,防止任何一方被黑暗吞噬,或者……做出不理智的牺牲。”
最后这句话,含义复杂。既是战略层面的制衡,也隐隐透露出一种超越冰冷同盟的、近乎本能的牵绊。
薄靳珩在屏幕那端,久久无言。他能听出她话语中不容动摇的决心,也能感受到那决心之下,无法用恨意完全解释的沉重分量。他了解她,知道一旦她做出决定,便无可更改。
“……好。”最终,他嘶哑地吐出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起。”
计划以惊人的速度制定。他们抽调了“织网”中最精锐、最可靠的一支行动小队,由“雪枭”和“霜降”直接指挥,作为外围支援和撤离保障。叶琳娜负责将孩子们和核心团队转移至绝对安全的“终极庇护所”,并切断所有直接联系,只通过预设的延时信标接收最终结果信号。沈心怡则调动所有资源,全力干扰和误导“暗河”可能发动的“归零”袭击,为他们争取时间。
出发前夜,苏晚来到了孩子们所在的房间。 三个大孩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格外安静。苏月曦默默地帮她检查了随身的小型急救包;苏辰星把自己画得最好的一幅“全家福”塞进她口袋;苏星河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小声说:“妈妈和爸爸都要回来,拉钩。” 曦光已经睡了,苏晚在她额头留下一个长久的、轻柔的吻,将她的气息深深印入心底。
没有过多的告别,只有沉重的凝视和无声的承诺。
另一边,薄靳珩也在进行最后的准备。他注射了强效的镇痛剂和肾上腺素缓释剂,以支撑身体完成接下来的行动。他反复检查着那份“星图”原始数据和所有关于保护站的分析报告,眼神专注得可怕。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两架经过特殊伪装的小型垂直起降机,载着苏晚、薄靳珩和精锐行动队,从不同的隐蔽地点起飞,向着西南那片笼罩在迷雾与危机中的山区,义无反顾地飞去。
机舱内,苏晚和薄靳珩分坐两侧,各自检查着装备和通讯。没有交谈,只有紧绷的沉默和机组人员压低的声音。舷窗外,大地在脚下飞速后退,晨曦在地平线上挣扎着透出微光,却无法照亮前路的深邃。
他们都知道,此去可能是终结,也可能是新的、更残酷的开始。
但无论如何,他们选择了并肩。
恨与债,罪与罚,守护与毁灭……所有纠缠不清的过去与情感,都被暂时封存,压缩成此刻唯一的、清晰的目标:深入龙潭,揭开最终秘密,为孩子们,也为他们之间这痛苦而复杂的羁绊,搏一个彻底的、干净的——无论是生是死——结局。
引擎的轰鸣声中,“冰刃”与“孤星”的目光,在昏暗的机舱灯光下,有过一瞬极短暂的交汇。
冰冷,坚定,深处却燃烧着同样的、破釜沉舟的火焰。
棋局,终盘。执子之手,共赴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