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的“清晨”在一种宁静的氛围中到来。
没有昨日月出时的瑰丽奇景,只有天光渐渐变得清澈透明,仿佛整个世界被最纯净的水洗过。月桂林的叶子不再发光,恢复了沉静的金色;菜园里的植株也收敛了光芒,只留下玉石般的温润色泽。
广寒宫前的广场上,众人已经聚齐。
经过一夜安眠,每个人精神都很好——月宫的“床”似乎有特殊功效,醒来时疲惫全消,连陈年旧伤带来的隐痛都减轻了许多。但在这清爽的晨光中,离别的气氛已经开始弥漫。
玉兔们默默准备着送别的茶点。不再是丰盛的宴席,而是一碟碟小巧精致的点心,用月桂叶托着,摆放在广场中央的玉桌上。月灵们不再嬉戏,只是静静飘浮在周围,洒下祝福般的光点。
嫦娥站在主殿前的台阶上,看着陆续走来的朋友们。
荧和派蒙来得最早。派蒙怀里抱着一大包东西——那是昨晚她偷偷收集的“月宫特产”:发光胡萝卜、星光莓果、月桂叶茶,甚至还有几块会变色的糕点。
“这些带回去慢慢吃!”派蒙小声对荧说,“够吃好几个月呢!”
荧笑了笑,目光却一直落在嫦娥身上。她想起初见时,在低语森林那个茫然的身影;想起在璃月港,那个站在群玉阁上眺望云海的身影;想起在层岩巨渊深处,那个毅然决定西行的身影。
而现在,这个身影站在月宫的晨光中,即将送别他们,然后继续那永恒的守望。
“准备好了?”嫦娥走下台阶,轻声问。
“嗯。”荧点头,顿了顿又说,“但好像又没准备好。”
“我明白。”嫦娥微笑,“第一次来月宫做客的人,都会这样。”
其他人陆续到齐。钟离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手中多了一个锦囊——那是昨晚他向嫦娥讨要的月宫土壤,说要回去研究月华对璃月植物的影响。温迪背着他的琴,琴匣上多了一弯新月的刻印,那是月灵们昨晚集体“附魔”的礼物。
影手中拿着一片金色的月桂叶,叶脉中流淌着银光——这是那棵最古老的月桂树送给她的礼物,据说有宁神定志之效。纳西妲的笔记又厚了不少,她还小心翼翼地带走了几粒“月光稻”的种子,准备在净善宫试着培育。
那维莱特的水镜备忘录里,记录了整整三百页的观察数据。玛薇卡则豪爽地拍着嫦娥的肩:“下次来纳塔,我请你喝最烈的火酒!虽然肯定没你的月华酒好喝,但够劲!”
甘雨准备了回礼——她自己缝制的香囊,里面是她亲手采集、晾晒的琉璃百合和清心。胡桃……胡桃终于没提殡葬业务,而是送上一对往生堂特制的、可以储存声音的“忆音石”,一只留给嫦娥,一只她自己留着。
“想聊天的时候,就对它说话!”胡桃眼睛亮晶晶的,“声音会通过地脉……不对,月脉?反正能传过来!不过可能有点延迟,毕竟距离这么远……”
魈没有准备礼物,只是对嫦娥深深一揖。一切尽在不言中。
众人围坐在玉桌旁,享用最后的月宫早茶。茶是月桂叶泡的,点心是发光莓果做的,简单却精致。
“月宫的时间流速,与提瓦特不同。”嫦娥放下茶杯,进入正题,“诸位在此度过两日,但提瓦特只过去两个时辰。此刻返回,正是深夜。”
“这么快?”派蒙惊讶,“我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心境的感受罢了。”钟离平静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月宫虽非洞天,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么,该如何返回呢?”那维莱特问出关键问题。
嫦娥起身,走向广场中央。她抬起手,掌心向上。
一点银辉在她掌心凝聚,旋转,膨胀,最后化作一道门——不,不是门,是一道垂直的光幕。光幕中,提瓦特的景象缓缓浮现:是夜色中的璃月港,万家灯火倒映在海上,群玉阁悬浮于空,一切安宁如常。
“踏过此门,便回璃月。”嫦娥说,“位置是……玉京台。那里地势高,不易引人注目。”
众人相继起身。
温迪第一个走过去,在光幕前停下,转身朝嫦娥眨眨眼:“下次我来,带蒙德最好的蒲公英酒!虽然可能还是比不上你的月华酒……对了,能打包吗?”
“随时欢迎。”嫦娥微笑,“酒管够。”
温迪大笑着踏进光幕。银光一闪,身影消失。
接着是影。她走到光幕前,顿了顿,回头看向嫦娥:“稻妻的樱花,每年春开。若你得空……可来看。”
“好。”嫦娥点头。
影也踏入光幕。
一个接一个,众人走向光幕,简短道别,然后离开。
纳西妲说:“智慧需要分享。月宫的生态数据,我会仔细研究,或许能帮助须弥的雨林。”
那维莱特说:“秩序需要守护。月宫的宁静,我会铭记。”
玛薇卡说:“战士需要休息。月宫是个好地方,下次我带族里的小子们来特训!”
甘雨说:“仙子保重。璃月……永远是你的家。”
胡桃说:“记得用忆音石啊!我要是三天没收到回音,就往月亮上寄传单!”
魈只深深看了嫦娥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转身步入光幕。
最后,只剩下钟离、荧和派蒙。
钟离走到光幕前,却没有立即踏入。他转身,面对嫦娥,郑重一揖。
“千年守望,辛苦你了。”他说,声音沉稳而真挚,“璃月有你这样的故友,是璃月之幸。提瓦特有你这轮明月,是苍生之福。”
嫦娥还礼:“帝君过誉。守望本是我的选择,何谈辛苦。”
“此后若有需助之处,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钟离直视她的眼睛,“岩王帝君或许退隐,但钟离这个朋友,永远在此。”
“我记下了。”
钟离颔首,踏入光幕。银光流转,身影消失。
现在,只剩荧和派蒙了。
派蒙飞过去,抱住嫦娥的腰——虽然只能抱到一点点。她的小脸埋在嫦娥衣襟里,声音闷闷的:“我会想你的……每个月都想!不,每天都想!”
嫦娥轻轻抚摸她的头:“我也会想你们。想派蒙又吃了什么好吃的,想荧又去了哪些有趣的地方。”
“那、那你要照顾好自己!”派蒙抬起头,眼眶红红的,“不要总是一个人待着!玉兔要是不乖,你就、你就告诉我,我飞来教训它!”
玉兔少女在一旁跺脚:“我才不会不乖!”
荧走上前。她看着嫦娥,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后只化成一句:“……保重。”
“你也是。”嫦娥伸手,理了理荧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旅途很长,不必急着赶路。累了,就看看月亮——我一直在。”
荧用力点头,眼泪终于掉下来。她一把抱住嫦娥,抱得很紧很紧。
片刻,她松开手,拉着派蒙,头也不回地走进光幕。
光幕银光流转,将最后两个身影吞没。
然后,光幕缓缓收缩,消散在空气中。
广场上,只剩下嫦娥,和玉兔少女。
月宫的晨光依旧清澈,月桂林静默,菜园安宁,远山如黛。但方才的热闹与笑语,已然散尽,只余空寂。
玉兔少女蹭到嫦娥身边,小声说:“仙子……你难过吗?”
嫦娥望着光幕消失的地方,许久,轻轻摇头。
“不难过。”她说,“知道他们在哪里,知道他们过得很好,知道想见时便能相见——这便够了。”
她转身,走向广寒宫。深蓝缀星的衣裙在晨光中划过优雅的弧度。
“况且,我并非独处。”她抬头,望向月宫上空——那里,提瓦特的蓝色星球静静悬浮,大陆轮廓清晰可见,“他们在那里,我在这里。我们之间,有月光相连。”
她步入宫殿。玉兔少女跟在她身后,蹦跳着,叽叽喳喳说着送别时的趣事:派蒙偷偷多塞了两块糕点,胡桃试图在月桂树上刻“往生堂到此一游”被及时阻止,温迪临走前即兴弹了首曲子把月灵们都引哭了……
嫦娥静静听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回到主殿,她在月华镜前坐下。镜中,提瓦特的景象缓缓流转:蒙德、璃月、稻妻、须弥、枫丹、纳塔、至冬……她能看到风起地的大树,看到璃月港的灯火,看到鸣神大社的樱花,看到净善宫的灯火,看到欧庇克莱歌剧院的穹顶,看到纳塔部落的篝火,看到至冬宫巍峨的尖顶。
然后,她将画面定格在璃月,玉京台。
光幕在玉京台浮现,众人陆续走出。时间正是深夜,月华如水。他们相互道别,各自散去——回住所的回住所,赶路的赶路,继续巡逻的继续巡逻。
荧和派蒙没有立即离开。她们坐在玉京台的栏杆边,仰头望着夜空。
夜空中,新月如钩。
“那就是嫦娥现在住的地方吗?”派蒙小声问。
“嗯。”荧点头。
“好远啊……”
“但月光很近。”
派蒙想了想,笑了:“也是哦。”
她们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向住处。月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嫦娥在镜前看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她抬手,轻轻拂过镜面。画面转换,变成提瓦特的全景。蔚蓝的星球在缓缓旋转,云层舒展,大陆沉静。
“开始了。”她轻声说。
玉兔少女歪头:“开始什么?”
“守望。”嫦娥微笑,“真正的、日常的守望。”
她不再看镜,起身走到窗边。月宫的“白日”正盛,天光清澈,万物安宁。
但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脚下那颗蓝色的星球上。
那里有她的朋友,有她走过的路,有她爱过、守护过的一切。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永远看着它,守着它,用月光温柔地笼罩它。
千年,万年,直到时间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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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玉京台。
送走众人后,钟离没有立即回往生堂。他独自站在栏杆边,仰头望着新月。
月光洒在他身上,温润如玉。许久,他缓缓开口,似在对月言语,又似自言自语:
“她选择了最艰难的路。”
身后,一个绿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温迪抱着琴,也仰头望月。
“但也是最像她的路。”吟游诗人轻声说,“不耀眼,不喧哗,只是安静地亮着,安静地看着。需要时,她在;不需要时,她也在。这样的存在……很温柔,不是吗?”
钟离默然。
“我会为她写首歌。”温迪拨动琴弦,几个零散音符飘出,在月下格外清越,“不写她的伟大,不写她的牺牲,就写……一杯月下的茶,一次安静的陪伴,一个永恒却从不打扰的守望。”
“那会是一首好歌。”钟离说。
“当然。”温迪笑了,笑容在月光下清澈如少年,“因为月亮本身,就是一首沉默的歌。”
他们并肩站了一会儿,然后各自离去。
月光静静洒着,照着璃月港的千家万户,照着沉睡的群山与原野,照着整个提瓦特。
而在那高天之上,月亮之中,有人静静坐着,膝上摊着一本书,手边一盏茶,目光温柔地垂落。
茶是月桂叶泡的,书是空的——她在等,等朋友们的故事来将它填满。
窗外,月华如水。
窗内,岁月静好。
守望,开始了。
数日后。
蒙德,天使的馈赠。
荧和派蒙推开酒馆的门。熟悉的喧闹扑面而来。
“荣誉骑士!派蒙!”吧台后的查尔斯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这段时间去哪儿冒险了?”
“去了个……特别的地方。”荧笑着回答,和派蒙在角落坐下。
点完餐,等待时,派蒙小声说:“荧,你说……我们现在说的话,嫦娥能听到吗?”
“月光所及之处,她都能看到吧。”荧也压低声音,“但我们应该有隐私的。她不会刻意听。”
“也是哦。”派蒙托着腮,“不过有时候,跟她分享也挺好的。就像……就像写信给远方的朋友,虽然不能马上收到回信,但知道对方总有一天会看到,就会很开心。”
荧微笑,看向窗外。夜色渐深,新月升上中天。
“嗯。”她轻声说,“那就说给她听吧。今天吃了什么,见到了谁,完成了什么委托……一点一滴,慢慢说。”
“那要从今天早上开始说!”派蒙来了精神,“今天早上我们吃了猎鹿人特供的提瓦特煎蛋,然后去帮葛罗丽送信给古德温,中途还打了几只史莱姆……”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荧静静听着,偶尔补充几句。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温柔而宁静。
仿佛在说:我在听。
我一直都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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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弥,净善宫。
纳西妲坐在智慧宫的露台,膝上摊着厚厚的笔记。那是她在月宫的观察记录。
她抬头,望向新月,轻声自语:
“封闭生态系统的完美范本……能量内循环效率达到97.3%……月华对深渊污染的抑制率预估在89%以上……如果能在须弥雨林建立小型模拟系统……”
她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绿色的光痕勾勒出月宫的生态模型。
月光静静照着她,仿佛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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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妻,天守阁。
影站在庭院中,手中握着那片金色月桂叶。叶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想起在月宫的那两日。没有政务,没有永恒执念的困扰,只是喝茶,看月,听琴,偶尔尝试做一道甜点——虽然失败了。
那种宁静,久违了。
“永恒……”她低声说,“或许不必是静止的。像月亮,阴晴圆缺,却始终在那里——这也是一种永恒。”
她将月桂叶贴近心口,闭上眼。
月光洒满庭院,樱花在月下静静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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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冬,某处雪原。
公子达达利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坐在雪地上喘气。他仰头望月,忽然咧嘴一笑:
“听说月亮上住着很厉害的人?真想打一架啊。不过……还是等我能飞上去再说吧。”
他躺倒在雪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那轮新月。
“等着我啊。”他对着月亮说,“总有一天,我会去挑战你的。”
月光照在雪原上,一片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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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塔,部落篝火旁。
玛薇卡将一坛火酒洒入篝火,火焰轰然窜高,映红她的脸。
“敬月亮!”她大笑,“敬那个在月亮上看着我们的朋友!”
战士们跟着举杯:“敬月亮!”
火焰噼啪,月光清冷。两种光交织,温暖了纳塔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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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丹,沫芒宫办公室。
那维莱特审完最后一份文件,起身走到窗边。他看了眼日历——距月宫归来,已过去七日。
但月宫的两日,清晰地留在记忆里,每一个细节都未曾褪色。
他拿出水镜,调出在月宫记录的数据。能量流动图、生态循环模型、时间流速公式……严谨,精确,一丝不苟。
但看着看着,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项记录上。
那是他用小字写的一行备注,与所有数据无关:
“主观感受:宁静。”
他看了那行字很久,然后关掉水镜,望向窗外的新月。
月光洒在沫芒宫的尖顶上,庄严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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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荻花洲。
魈立于山巅,傩面下的目光望向夜空。业障今夜格外安静,仿佛也被月光安抚。
他想起月宫那纯粹的、宁静的光。想起嫦娥说:“痛苦不需要被背负,只需要被看见,被承认,然后……放下。”
他缓缓摘下面具。月光照在他脸上,千年未变。
许久,他重新戴上面具,身影化作青影,消失在夜色中。
但这一次,他的脚步似乎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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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广寒宫主殿。
嫦娥坐在月华镜前。镜中画面流转,映出提瓦特各个角落。
她看到荧和派蒙在酒馆说笑,看到纳西妲在露台沉思,看到影在月下静立,看到公子在雪原望月,看到玛薇卡在篝火旁畅饮,看到那维莱特在窗前默立,看到魈在山巅驻足。
她也看到更多:看到蒙德城安睡的孩童,看到璃月港夜泊的渔船,看到稻妻神社摇曳的灯笼,看到须弥雨林荧光的蘑菇,看到枫丹歌剧院散场的人潮,看到纳塔部落燃烧的篝火,看到至冬永不熄灭的灯火。
万家灯火,千里同光。
而她在这里,在月亮上,静静看着,守着。
玉兔少女端来新泡的月桂茶,放在她手边。
“仙子,休息一下吧。”玉兔轻声说,“你已经看了很久了。”
嫦娥接过茶杯,温热透过杯壁传来。她抿了一口,茶香清冽。
“不看,怎么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她微笑。
“可是……”玉兔犹豫,“你会累的。”
“不会。”嫦娥摇头,目光温柔,“守望他们,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怎会累?”
她放下茶杯,重新望向月华镜。镜中,提瓦特在缓缓旋转,安宁,祥和,充满生机。
而她,是这安宁的守望者,是这祥和的见证者,是这生机的守护者。
千年,万年,永远。
月光静静洒着,笼罩整个提瓦特,温柔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