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化开的瞬间,慕容昭只觉得自己的身躯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变成了一个惨烈的战场。
一股是赤阳丹与赤阳参带来的、融合了同心草生机的至阳之火,灼热、霸道,如同岩浆奔流,所过之处经脉仿佛都要被灼烧撕裂;另一股是盘踞在他体内多年、根深蒂固的至阴诅咒之力,阴寒、歹毒,如同万载玄冰,顽固地抵抗着阳火的侵蚀,释放出钻心刺骨的寒意。
这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湮灭!他的经脉在膨胀与收缩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五脏六腑仿佛被置于熔炉与冰窖中反复煎熬。极致的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牙关紧咬,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瞬间又被体表交替出现的赤红与青白蒸发或冻结成霜。他周身气息剧烈波动,时而灼热如炭,时而冰寒刺骨,身下的石板甚至因这极端的温度变化而发出了细微的龟裂声。
“容昭!”姜雨棠看得心胆俱裂,想要上前,却被桑吉阿婆用眼神制止。
“别碰他!”桑吉阿婆声音沙哑而严肃,“这是药力与诅咒抗衡的关键时刻,外力干扰,稍有差池,便是经脉尽碎的下场!能否熬过去,全靠他自己的意志和根基。”
姜雨棠只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却在眼眶中疯狂打转。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容昭在极致的痛苦中挣扎,看着他俊美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看着他挺拔的身躯因煎熬而颤抖。
慕容昭的意识在痛苦的海啸中浮沉。他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疯狂运转内力,试图引导、调和这两股失控的力量。但这无异于螳臂当车,他的内力在这两股天地之威般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痛苦彻底淹没,防线即将崩溃的刹那——
一股熟悉的、带着清甜气息的暖流,如同涓涓溪水,悄然注入他近乎干涸撕裂的经脉。
是棠棠!
他虽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是姜雨棠不顾桑吉阿婆的警告,将她的手腕贴在了他滚烫又冰凉的背心!她那奇异的、能压制诅咒的血液气息,正透过肌肤相贴处,源源不断地传来!
这股力量并不强大,却异常纯净而坚韧,它不像阳火那般霸道,也不像阴寒那般歹毒,它如同最温柔的屏障,护住他心脉要害,又如同最灵动的纽带,在那狂暴的阴阳之力间穿梭、调和,奇迹般地减缓了冲撞的激烈程度,为他争取到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慕容昭精神一振,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凝聚起全部意志力与残存内力,引导着体内混乱的力量,向着那诅咒的核心根源——盘踞在他丹田深处的一团浓郁黑气,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轰——!”
意识深处仿佛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至阳之火与至阴寒毒在他精准的引导下,如同两条怒龙,狠狠地撞入了那团黑气之中!黑气疯狂翻涌、抵抗,释放出无尽的怨毒与阴冷,但在阴阳两种极致力量的夹击下,以及姜雨棠那奇异血液的净化下,它终于开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蒸发!
剧烈的痛苦达到了顶峰,慕容昭猛地喷出一口乌黑腥臭的淤血,身体剧烈一震,随即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软软地向后倒去。
“容昭!”姜雨棠惊呼着扑上去,将他抱住。触手之处,他身体的温度正在迅速恢复正常,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纠缠他多年的、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气息,已然消失无踪!
他成功了!
桑吉阿婆快步上前,枯瘦的手指搭上慕容昭的腕脉,仔细探查了片刻,浑浊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惊异与复杂之色。
“诅咒……真的拔除了。”她喃喃道,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姜雨棠那因割破手腕而渗出血珠的手上,“女娃儿的血……竟有如此奇效……”
姜雨棠顾不上自己的手腕,只是紧张地看着怀中昏迷过去的慕容昭:“阿婆,他怎么样?”
“无碍了。”桑吉阿婆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淡,“只是元气大伤,心神耗损过度,需要静养些时日。将他抬出去休息吧。”
影卫们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慕容昭抬起,送回临时安置的竹楼。
地火室内,只剩下桑吉阿婆和收拾药具的阿箬。
桑吉阿婆看着矮几上那滩慕容昭吐出的、正在快速挥发消失的乌黑血迹,眼神变幻不定。她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残留的气息,放在鼻尖轻嗅,眉头紧紧锁起。
“这诅咒的气息……果然是他们……”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刻骨的寒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阿婆,您说什么?”阿箬好奇地问。
桑吉阿婆没有回答,只是拄着拐杖,缓缓站起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透过这南疆的群山,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阿箬,去准备一下,等他醒了,老身有些话,要问问这位‘容公子’。”她的声音沙哑而悠远,“一些……关于故人的话。”
慕容昭的诅咒虽解,但由此牵扯出的往事与谜团,却如同这南疆的夜雾,才刚刚开始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