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石门后,阴影先于身影缓缓蔓延开来,像墨汁滴入清水般在沙地上晕染开暗灰色的痕迹。
费德的身形刚露出轮廓,看台上便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连喧嚣的赌徒都瞬间安静了几分。
他干瘦的躯干由干枯的稻草捆扎而成,外层裹着件破烂不堪的深褐色斗篷。
布料早已在岁月与风沙中磨出毛茸茸的毛边,多处撕裂的缺口里露出干枯的草茎,随风飘动时像濒死者凌乱的发丝。
斗篷领口随意缠着几圈粗糙的麻绳,绳结处还沾着暗红的污渍与细碎的沙砾。
凑近了能闻到一股腐草与铁锈混合的怪味,令人作呕。
他最令人心悸的是头部——没有真实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离奇的木质面具。
面具表面斑驳开裂,涂着早已褪色的灰漆,仅在眼部位置挖出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洞内燃烧着幽幽的绿色火焰,那火焰不似凡火般跳动,反而像凝固的幽光。
在黑暗中更显阴森,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面具边缘还挂着几根脱落的稻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与斗篷的破败感融为一体。
费德的躯干比例透着病态的诡异,右臂格外修长突兀,远超正常躯体的比例。
末端是一只巨大的暗黄色利爪,指甲呈弯钩状,尖锐如镰刀。
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状磨损,指甲缝里嵌着黑褐色的泥垢与暗红的血渍,显然沾染过无数生灵的气息。
他左臂则相对粗短干瘪,同样覆盖着稀疏的稻草。
手腕处缠着几圈锈蚀的铁丝,铁丝早已失去光泽,将散落的草束勉强固定,随着动作发出“咔哒”的轻响。
他的下肢纤细干枯,如同两段被虫蛀空的老树干,深陷在稻草堆成的裤管里。
行走时步伐蹒跚却带着莫名的韵律,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稻草摩擦的“沙沙”声。
双脚没有明确的形态,只是一团杂乱的草茎与麻绳。
踩在沙地上悄无声息,偶尔会勾带出地面的尘土,与龙龟沉重的脚步声形成诡异的对比。
“开始!”
裁判的吼声刚落,龙龟已率先发难。
他猛地弓起四肢,庞大的身躯竟如皮球般蜷缩成一团。
硬壳上的尖刺朝外,顺着沙地向前快速翻滚。
沙地上被犁出数道深沟,黄沙随着翻滚的轨迹飞溅。
尖刺划破空气发出“咻咻”的锐响,卷起的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
他翻滚的速度越来越快,硬壳与沙地摩擦出火星,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冲向费德提克。
费德却不退反进,身形诡异一扭,像一片被风吹动的枯叶般贴着地面滑行。
脚尖点地时只留下浅浅的印痕,堪堪避开翻滚而来的硬壳。
就在龙龟的尖刺擦着他斗篷边缘掠过的瞬间。
他右臂的巨爪突然如毒蛇出洞般挥出,带起一股阴冷的风。
爪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直抓龙龟腹部的软鳞。
——那里可能是他全身唯一的弱点。
“铛!”
爪尖狠狠撞在龙龟腹部的厚鳞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火星四溅,震得费德提克的手臂微微发麻。
龙龟的鳞甲上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龙龟借势翻身站定,脖颈猛地伸长半尺,带着厚鳞的头颅如攻城锤般狠狠撞向费德的胸口。
“嘭”的一声闷响,巨大的冲击力将这具稻草人撞得踉跄后退数步。
斗篷里的稻草散落出来,在沙地上滚出老远,沾了不少暗红的血污。
费德晃了晃,像要散架般歪了歪身子,幽绿的火焰在眼窝中跳动得更烈,仿佛在愤怒地燃烧。
他左臂的铁丝突然“嘣”地崩断,散落的草束竟化作数道灰黑色的影子。
如毒蛇般在空中嘶嘶作响,带着刺骨的寒意缠向龙龟的四肢。
龙龟怒吼一声,四肢用力蹬地,硬壳上的尖刺突然“唰”地竖起。
整个身躯如陀螺般原地快速旋转起来。
尖刺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网,将袭来的草影尽数绞碎。
碎草末混着沙尘漫天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枯草燃烧般的焦味。
就在龙龟旋转的力道稍缓的瞬间,费德的巨爪已再次挥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这次精准瞄准了龙龟转动的脖颈。
“嗤——”爪尖终于划破坚硬的鳞甲,带出一串暗绿色的血珠。
血珠滴在沙地上立刻冒起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龙龟痛得仰头嘶吼,声音震得看台都微微发颤。
他猛地缩起脖颈,同时四肢撑起沉重的躯体,将布满尖刺的硬壳对着费德提克猛地下压。
尖刺几乎要戳到对方的木质面具,逼得费德连连后退。
斗篷被尖刺勾住,“刺啦”一声撕下好大一块布片,露出里面缠绕的铁丝与干枯的草茎。
费德脚尖点地,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数丈,巨爪上沾着的暗绿色血珠滴落在沙地上,瞬间化作黑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他歪了歪头,木质面具后的绿火闪了闪,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嘲笑。
残破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露出更多干枯的草茎,却透着一股愈发阴冷的气息。
双方重新对峙。
龙龟脖颈的伤口不断渗出绿血,顺着鳞甲的纹路往下淌,在沙地上积成一小滩。
他却依旧气势汹汹地刨着地面,利爪每一次落下都带出深沟,喉咙里滚出沉闷的低吼,目光死死锁定着费德;
费德的斗篷更破了,草束散了大半,露出里面缠绕的锈蚀铁丝。
左臂的稻草几乎快要散架,却依旧站得笔直。
幽绿的火焰在眼窝中忽明忽暗,右臂的巨爪微微抬起。
指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对手撕碎。
凌尘扶着栏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约凸起。
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将龙龟翻滚时的轨迹、硬壳旋转的速度,以及费德出爪的角度、身法滑行的弧度都一一记在心里。
龙龟的防御强悍如堡垒,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无匹的力量,可转身时会有明显的迟滞;
费德的身法诡异似鬼魅,招式阴毒难测,却在力量上明显不足,草束化作的攻击也容易被破解。
一时之间,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
他侧头看向骨匠,对方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中。
指关节在栏杆上敲出“笃、笃、笃”的轻响,节奏与龙龟的喘息声莫名重合,像是在计算着两人招式的间隙。
偶尔龙龟被费德逼退时,他敲打的速度会微微加快,指尖在栏杆上留下浅浅的印痕。
再看亚力克,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阴影里。
猩红的眼眸里清晰映着场中的厮杀,却没什么情绪波动。
只有当龙龟脖颈的绿血溅到近处沙地上时,才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抬手掸了掸战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那血污是什么污秽之物。
看台上的喧嚣渐渐高涨,赌徒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有人举着筹码疯狂嘶吼,有人因紧张而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还有人因押错了赌注而气急败坏地将陶碗摔在地上,碎片与筹码散落一地。
凌尘却没再理会周围的动静,只是专注地看着场中,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这场厮杀,或许就是他未来要面对的缩影,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活下去的关键,容不得半分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