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齿港的“生死斗场”，位于沉船区最深处，由一艘报废的远古战列舰主体改造而成。高达百丈的锈蚀舰体被纵向剖开，内部结构被粗暴地掏空、加固，形成了环形的阶梯看台与中央那方圆百丈、以暗红色不知名金属浇铸的斗战平台。平台上残留着洗刷不尽的血垢，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血腥与狂躁能量的混合气味。
此刻，斗场之内喧嚣震天。数千名衣着各异、面目狰狞或麻木的修士、星海佣兵、亡命徒挤在看台上，挥舞着手中的赌票与武器，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灯光聚焦在斗战平台上，那里正在进行着今日第三场赌斗。
陆凡站在入场通道的阴影中，平静地注视着场中的厮杀。他依旧保持着中年文士的伪装，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老毒牙站在他身侧，低声介绍着规则：“生死斗，上台前签下魂契，生死不论，胜者获得败者全部身家以及赌场抽成后的赌金。可以押注自己，也可以由旁人下注。阁下真要亲自上场？以您的医术手段，其实可以……”
“最快的方法。”陆凡打断他，目光扫过手中一枚黑色玉简，里面是老毒牙收集的近期斗场高手情报与热门对阵，“那个‘血屠夫’，什么来历？”
老毒牙看向场中，一个身高丈二、浑身肌肉虬结、皮肤呈暗红色、手持两把门板大小锯齿砍刀的巨汉，正将对手连人带盾劈成两半，鲜血与内脏泼洒一地，引来看台上海啸般的欢呼。
“血屠夫巴隆，炼虚中期体修，疑似有部分‘熔岩巨魔’血统，力大无穷，防御惊人，修炼的‘沸血魔功’能让他在受伤后越战越狂。已经连胜七场，是近期斗场的红人，赔率很低。”老毒牙低声道，“下一场他的对手还没定，赌场方面在等‘大鱼’上钩。”
陆凡点了点头。炼虚中期，力量型，正适合检验他新生的六蕴道莲在实战中的威力，尤其是对力量的控制与转化。而且，作为近期红人，击败他能获得不菲的赌金与关注度，方便他进行下一步计划。
“安排我下一场对他。”陆凡将一枚储物袋丢给老毒牙，“里面是我暂时用不上的一些材料和中品灵晶，全部押我赢。赢了分你一成。”
老毒牙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杂七杂八的材料且不说，光是中品灵晶就有近五千之数！这“文士”身家果然不菲！他连忙点头：“阁下放心，老夫这就去办！”
陆凡则走向斗场后方的“签契处”。那是一个由铁栅栏围起来的小房间，里面坐着个独臂、脸上带着交叉疤痕的冷漠老者，正用仅剩的右手把玩着几枚血色玉牌。
“姓名，修为，对手。”老者头也不抬。
“陆七，元婴后期，血屠夫巴隆。”陆凡报出化名与伪装修为。
老者动作一顿，抬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陆凡一番，露出一丝讥诮：“元婴后期？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签了这魂契，生死自负。”他推过一张泛黄、散发着灵魂波动的兽皮契约。
陆凡神识扫过，确认无误，以指尖逼出一滴鲜血，烙印其上。兽皮契约无风自燃，化作两道血色符文，一道没入陆凡眉心，一道飞向斗场深处。
“等着吧，轮到你会通知。”老者挥挥手，不再看他。
约莫半个时辰后，上一场战斗结束，胜者是个使双钩的瘦小修士，但也是惨胜，断了一臂，被人抬了下去。
斗场主持者——一个穿着暴露皮甲、身材火辣、声音却如同破锣的女修——跳上平台，用灌注了真元的声音高喊：“下一场！由我们的‘绞肉机’、七连胜的‘血屠夫’巴隆——对阵新来的挑战者，‘病书生’陆七！”
“哗——！”看台上爆发出巨大的嘘声和哄笑。
“病书生？就那小身板？巴隆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
“赔率！赔率多少？我要押巴隆！”
“这送钱的吧？赌场安排的表演赛？”
陆凡在嘘声中缓步走出通道，踏上斗战平台。与对面如同小山般、散发着狂暴气息的血屠夫巴隆相比，他确实显得单薄而文弱。
巴隆低头俯视着陆凡，咧开大嘴，露出森黄交错的牙齿：“小子，现在跪下磕头，自己滚下去，老子可以饶你一条狗命。”
陆凡没有理会，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体内六蕴道莲开始缓缓转动。混沌之力模拟出元婴后期的波动，初火内敛，琉璃守护，青莲生机暗藏，轮回意蕴沉淀，唯有那份由雪倾颜燃心而成的守护之念，在感受到外界狂暴杀意时，微微活跃。
“找死！”巴隆被陆凡的无视激怒，狂吼一声，脚下一蹬，平台巨震！他庞大的身躯竟灵活无比，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两把门板大的锯齿砍刀一左一右，带着撕裂空气的血色罡风，如同两扇巨大的铡刀，交错斩向陆凡！刀未至，那狂暴的杀意与气浪已经让近处的看客窒息！
看台上响起一片兴奋的尖叫，仿佛已经看到陆凡被分尸的血腥场面。
然而，面对这足以将寻常炼虚初期修士斩成数段的狂暴攻击，陆凡只是微微侧身，脚步一错，动作看似不快，却恰到好处地从两把巨刀交错的微小缝隙中滑了过去！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飘忽不定，却又精准得令人发指！
巴隆双刀斩空，砍在平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火星四溅。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更怒，庞大的身躯旋风般回转，双刀挥舞成一片血色光轮，将陆凡周身数丈空间完全笼罩！刀势连绵，封死了所有闪避角度！
这一次，陆凡没有躲。
他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张，对着那席卷而来的血色刀轮，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能量光华。只有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般沉重与包容的灰色涟漪，以他的手掌为中心，悄然荡开。
六蕴道莲——混沌包容！
灰色涟漪与血色刀轮接触的刹那，巴隆感觉自己仿佛斩入了一片无边无际、柔软却坚韧到极致的泥沼！他那足以开山断岳的狂暴刀势，如同撞上了无形堤坝，速度骤降，力量被层层分散、吸收、化解！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身沸腾的魔功血气，竟然也隐隐有被那灰色涟漪同化、剥离的趋势！
“什么鬼东西？！”巴隆惊怒交加，强行抽刀后撤，身上血光爆涌，肌肉进一步膨胀，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熔岩般的裂纹，“沸血·狂屠！”
他放弃了技巧，将全部力量凝聚于右臂，那把最大的锯齿砍刀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体积暴涨一倍，带着一往无前、仿佛要劈开整个斗场的威势，当头朝陆凡劈下！这是他的绝杀之招，曾以此刀硬撼炼虚后期而不败！
看台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陆凡依旧站在原地，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一刀，他收回了右手，左手却并指如剑，指尖一点纯净温润、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浊的乳白色火苗，悄然燃起。
六蕴道莲——初火净化！
他没有硬接，而是以指为剑，对着那劈落的血色巨刀侧面，轻轻一点。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牛油，那狂暴的血色刀罡与巴隆沸腾的魔功血气，在接触到那一点乳白火苗的瞬间，竟发出剧烈的“嗤嗤”声，迅速消融、净化！并非被击溃，而是从能量结构层面被瓦解、还原为最基础平和的天地元气！
巴隆感觉自己的全力一刀如同砍中了空处，力量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更有一股温暖却霸道无比的力量顺着刀身逆袭而上，直冲他握刀的手臂经脉！所过之处，他苦修多年的沸血魔功如同遇到了克星，层层溃败，手臂经脉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啊！”巴隆惨嚎一声，再也握不住刀，巨刀脱手飞出，轰然插在平台边缘，兀自颤动不止。他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右臂软软垂下，皮肤表面的熔岩裂纹迅速黯淡，气息急剧衰落，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可一世的血屠夫巴隆，竟然被一个“元婴后期”的文士，用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破了绝招，废了一臂？！
陆凡没有追击，只是平静地看着巴隆：“认输，或者死。”
巴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感受着右臂经脉中那股仍在肆虐、不断净化瓦解他魔功根基的温暖力量，又看了看陆凡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知道，对方刚才已经是手下留情，若那一点火苗直接点在他身上……
“我……认输！”巴隆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颓然跪倒在地。魂契生效，他身上一道血色光芒飞出，没入陆凡体内，那是他全部身家的空间坐标与开启权限。同时，他眉心那道血色符文碎裂，代表生死斗结束。
看台上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喧嚣！只不过这一次，是针对陆凡的！
“陆七！陆七！陆七！”
“天哪！他到底什么修为？！”
“赔率！刚才的赔率是多少？我押了巴隆啊！混蛋！”
陆凡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走下平台，来到早就等在那里的老毒牙面前。
老毒牙满脸红光，激动得手都在抖：“阁下……不，前辈！赢了！大赢！您押的注，加上巴隆的身家，扣掉赌场抽成，到手至少有……五万上品灵晶！还有一堆材料和那家伙的破烂！”
五万上品灵晶，对于合道境以下的修士而言，绝对是一笔巨款。但对于竞拍可能涉及“往生灯”部件的压轴品来说，恐怕仍远远不够。
“东西都收好。”陆凡接过老毒牙递过来的几个储物戒指和储物袋，神识一扫，迅速将有用的材料、灵晶分类收起，那些用不上的杂物和巴隆的武器护甲，则丢给老毒牙，“帮我处理掉，换成灵晶或情报。另外，暗花任务，有合适的吗？”
老毒牙连忙点头：“有！刚好有一个，时限很紧，就在明晚。任务是探索港口外‘碎星坟场’深处的一处新发现的古代星舰残骸，据说里面有疑似‘上古魂道传承’的波动，可能和您要找的东西有关联。报酬极高，五千上品灵晶预付，成功带回指定物品或信息，再付两万。但……发布者很神秘，要求接任务者至少要有炼虚后期战力，且必须单独前往。已经有好几批人折在里面了，传闻那残骸里有‘活’的东西。”
碎星坟场？古代星舰残骸？上古魂道传承？陆凡眼中光芒一闪。这很可能又是一个与“往生”之力相关的线索！
“接了。告诉我具体时间和集合地点。”陆凡毫不犹豫。
“明晚子时，港口第三废弃灯塔下，有人接引。”老毒牙将一枚刻画着星辰与骷髅图案的铁牌交给陆凡，“这是信物。”
陆凡收起铁牌，正要离开，忽然，一道阴柔娇媚、却带着冰冷质感的传音，如同毒蛇般钻入他耳中：
“陆七公子……好俊的身手呢。不知可否赏脸，明日午时，于‘蛇窟’一品香茗？妾身对公子……很是好奇呢。”
陆凡脚步一顿，眼神微凝。
这声音的主人，修为深不可测，且带着一种与黑齿港环境格格不入的、高高在上的雍容与毒辣。
蝮蛇夫人？
她果然注意到自己了。
“告诉她，我会准时赴约。”陆凡对老毒牙低声吩咐，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向出口。
斗场的喧嚣被抛在身后，黑暗中，无数双眼睛注视着陆凡离去的背影，有的贪婪，有的忌惮，有的则是冰冷的算计。
五万灵晶入手，暗花任务接下，蝮蛇夫人相邀……黑齿港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也更浑。
但为了倾颜，为了往生灯的线索，这浑水，他蹚定了！
（第32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