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寒渊离京后的督公府,对沈怜星而言,仿佛连时光的流逝都变得温柔缓慢了许多。
虽然依旧不能踏出府门半步,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自己的院落和东厢房,但那种无处不在、令人头皮发麻的监视感和压迫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下人们虽然依旧恭敬(或者说畏惧)地遵守着规矩,但眉眼间似乎也少了几分战战兢兢,多了些许活气。
沈怜星也难得地允许自己暂时卸下那沉重的心理负担。
她刻意放缓了绣屏的进度,不再像之前那般拼命赶工,仿佛那屏风是套在她脖颈上的绞索。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或是倚在窗边,什么也不做,只是放空自己,感受着这偷来的、珍贵的宁静。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金灿灿的,带着秋日特有的干爽。
沈怜星让桃花搬了张矮榻放在廊下,铺上厚实的垫子,自己则斜倚在上面,手里随意翻着一本讲述各地风物人情的杂记。
桃花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手里做着针线,是一双要给沈怜星新做的暖袜。
“小姐,您看这书里说的江南,春天的时候,杏花烟雨,小桥流水,划着乌篷船,听着吴侬软语,该是多惬意啊。”
桃花一边飞针走线,一边看着沈怜星手中的书页插图,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
她自幼跟在沈怜星身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京郊的庄子,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沈怜星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望向院中那几株在秋风中略显萧瑟的花木,眼神也柔和了些许:“是啊,江南水乡,景致确是婉约动人。听说外祖家所在的苏州,更是园林精巧,一步一景。”
她想起母亲偶尔提及的江南旧事,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怀念。
“要是有一天,咱们也能去看看就好了。”桃花憧憬地说,随即又意识到失言,连忙掩口,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奴婢胡说八道的,小姐您别放在心上。”
沈怜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轻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带着涩意的笑:“无妨。想想……总归是能的。”
只是这“有一天”究竟在何时,她心中全然没有答案。
主仆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从天南地北的风土人情,到院子里哪株菊花开了,再到回忆以前在庄子上,秋天忙着收草药、晒干菜的琐碎趣事。
没有沉重的阴谋,没有迫在眉睫的恐惧,只有些平淡而温馨的日常絮语。
这些看似无聊的闲聊,却像是一股滑润的细流,悄然滋润着沈怜星那早已干涸龟裂的心田,稍稍化解了积郁已久的沉闷和郁结。
她听着桃花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看着阳光下对方年轻而充满生气的侧脸,心中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属于“生活”本身的平和气息。
这短暂的、偷来的时光,虽然依旧笼罩在巨大的不确定性阴影之下,但对她而言,已是弥足珍贵。
她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与轻松,仿佛要将这感觉深深镌刻在记忆里,用以对抗未来可能更加黑暗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