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饼干盒里的麦香
小满时节,老城区的槐花都落了,地上铺着层碎白,踩上去软乎乎的。林夏正蹲在门口扫槐花,听见身后有人喊,回头见是个扛着旧木箱的大爷,箱子上印着国营食品厂的老字样,边角都磨破了。
这箱子里有俩旧饼干盒,你瞅瞅收不收,大爷把箱子放地上,掀开盖——里面是两个铁皮饼干盒,一个印着动物饼干,小熊图案掉了半张脸;另一个印着钙奶饼干,盒盖锈得有点合不上,凑近了闻,隐约有股淡淡的麦香。
是我家小子小时候的,大爷蹲下来翻饼干盒,那会儿稀罕饼干,他总把盒底剩的碎渣倒出来舔,说这是甜的
林夏拿起动物饼干盒,指尖刚碰到生锈的盒边,就觉得盒底轻轻动了下,像有小石子滚了滚。她晃了晃,没声音,倒把那股麦香晃得浓了些,像刚出炉的饼干味。
他娘走得早,我一个人带他,大爷叹口气,那时候工资低,饼干是稀罕物,每次买一盒,他都舍不得吃,把铁皮盒当宝贝,装他捡的玻璃球、小弹弓。后来他考大学去了外地,这盒子就压箱底了,昨天翻老箱子才找着。
林夏把两个饼干盒摆在柜台最下层,垫了张干净的油纸——怕锈蹭掉。夜里关铺子时,她听见柜台下有声,像有人用指甲刮铁皮,低头看时,动物饼干盒的小熊眼睛亮了下,淡棕色的,转瞬又暗了,只剩个旧铁皮盒。
过了一周,大爷的儿子回来了,三十来岁,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进门就问饼干盒。我爸打电话说找着了,他笑着拿起钙奶饼干盒,指尖抠了抠盒盖的锈,这盒我记得,有次藏了块饼干想给同桌,结果忘了,过了半个月才找着,硬得像石头,俩人掰着吃了,还觉得甜。
他说小时候总盼着爸买饼干,其实不是馋,是爸买饼干时,会蹲在食品店门口等他放学,手里拎着饼干盒,老远就喊小子,来吃甜的后来在外地读大学,第一次吃进口饼干,总觉得不如这铁皮盒里的碎渣香,他低头笑了笑,眼里有点湿,去年我爸生病,我赶回来,他拉着我手说还想吃钙奶饼干不,我才知道,他总记着我小时候那点念想。
正说着,动物饼干盒忽然响了声,盒盖自己弹开条缝,飘出点麦香,比之前浓得多,像真有饼干在里面似的。林夏和他都愣了,凑过去看,盒底空空的,只有层薄薄的灰,可那麦香直往鼻子里钻,暖乎乎的。
接着,两道淡金色的光从两个饼干盒里飘出来,一道绕着动物饼干盒转了圈,一道蹭了蹭钙奶饼干盒的锈边,然后慢慢凑到一起,往后院飘去。
林夏赶紧跟过去,老橘树的枝桠上,又挂了两个小橘子,挨得紧紧的,青黄的皮上泛着点光,闻着竟真有麦香混着橘甜,像把饼干的暖气都吸进去了。
大爷儿子把饼干盒盖好,说要带回去:给我爸摆客厅里,他看见就高兴。大爷站在旁边笑,眼角的皱纹里都是光:早说这盒子有用吧,还当我瞎收破烂。
他们走的时候,阳光落在铁皮饼干盒上,锈迹都显得软和了。林夏站在门口,摸着柜台下层的油纸——有些甜藏在旧铁皮盒里,藏在等你放学的念叨里,哪怕饼干早没了,盒子锈了,那点暖也还在,化成光落进橘子里,甜得能让人想起小时候攥着铁皮盒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