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阳关内,气氛凝重如铁。
月圆之夜,星沉之时——那个来自保守派萨满临终警告的最后期限,如同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间,只剩下不足十日。
勘测司内院,俨然成了一座与时间赛跑的熔炉。
林知理将所有人员分为三组,同步推进最紧要的三项工作:
第一组,由墨十七领衔,全力攻克太平缸修复与“能量源”构建难题。内院被临时改造成了巨大的工坊,破损的太平缸被小心翼翼地移到中央,周围架起了复杂的金属支架、能量导管、刻满改良符文的晶石板,以及从关城武库和杨将军特批下紧急调运来的各种稀有材料。墨十七几乎不眠不休,眼中布满血丝,手指在图纸、算盘和实体部件间飞速移动。他的核心思路,是将太平缸作为“能量中继与放大核心”,连接三个能量来源:关城地下的自然网络能量流(通过太平缸原有接口)、受损缸体内“重水”的残余特性、以及尝试远程引导“第三观测站”“星脉井”输送的微弱但纯净的星脉能量。
“关键在于‘转换’与‘共振’!”墨十七嘶哑着嗓子对助手们解释,“太平缸本身的结构纹路具有能量放大特性,但缸体裂纹破坏了完整性。我们要用掺有星陨粉末和‘眠龙石’碎屑的特种合金熔液,填补裂纹,重塑部分纹路,同时将其改造成一个‘三相能量共鸣腔’!地脉能量提供基础动力,‘重水’负责稳定波形,星脉能量提供高纯度‘驱动火花’!只要计算精确,我们就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一个足够驱动‘枢纽修复协议’的脉冲能量源!”
理论可行,但实践风险极高。任何一点熔接偏差、符文刻录错误、或者能量导入时机失误,都可能导致太平缸彻底炸裂,甚至引发难以预测的能量反噬。墨十七团队如同在刀尖上铸造雷霆。
第二组,由林知理亲自负责,赵琰、石磊及几位精通古文字和符号学的书院学子协助,全力解读新获得的那块“规制之钥”碎片,并将其与原有的黑色残片进行拼合与解析。
工作室内堆满了各种拓片、笔记和草稿。林知理将两片碎片小心地并排放在铺着绒布的特制桌案上。它们材质相同,边缘的断裂纹路似乎能部分吻合,但并非严丝合缝,显然还有更多缺失部分。碎片上的刻痕古老而精微,蕴含着复杂的几何信息与能量编码。
林知理一手持青鸾令,一手轻轻拂过碎片表面,闭目凝神。青鸾令作为“通用钥匙”,能辅助她感知碎片与整个“星柩”系统的潜在关联。同时,她调动脑海中“薪火传承”获得的数据缓存,寻找关于“规制之钥”的记载和可能的结构图谱。
“这两片碎片……并非来自同一块令牌的相邻部分。”赵琰仔细对比拓片后得出结论,“纹路走向和能量回路的‘语法’有相似性,但‘词汇’和‘句式’不同。可能‘规制之钥’本身是模块化的,由多个不同功能的‘子钥’或‘指令片’组合而成。我们手上的这两片,一片可能涉及‘能量路径定义’(黑色残片),另一片(新获得的)……似乎与‘结构稳定’或‘权限验证’有关。”
石磊则从能量医学角度观察:“碎片本身带有非常微弱的、近乎惰性的能量场,但当它们靠近青鸾令或‘眠龙石’时,场强会轻微活化。王九斤靠近时,它们也会有反应。这种反应……更像是‘识别’和‘呼应’,而非‘冲突’。或许,这些碎片需要特定的‘场’或‘频率’才能被真正‘激活’。”
林知理将感知与同伴的分析结合,逐渐勾勒出轮廓:“‘规制之钥’很可能是‘星柩’系统高级维护人员的身份与权限凭证。不同的碎片代表不同的操作权限或知识模块。想要获得修复‘枢纽’所需的‘三级操作权限’,我们可能需要集齐更多碎片,或者……找到正确‘激活’现有碎片、让它们释放出更深层指令的方法。”
她望向窗外,东北方向阴云密布。“龙骨荒原”可能还有碎片,但已来不及前往。他们必须利用手头已有的一切。
第三组,由谢无忧统筹,负责所有外勤、情报与行动准备工作。他不仅要挑选、训练潜入“星眸之山”核心区域的特战小队成员,还要协调杨将军的边军,加强对西北、东北两个方向的监控与封锁,并搜集一切关于孤山内部地形、能量环境、敌人部署(包括可能存在的北虏激进派及被腐化生物)的情报。
这项工作同样艰难。“星眸之山”如今被危险的血色雾气笼罩,内部环境剧变,任何传统的地图或经验都已失效。谢无忧只能依靠王九斤日益精进的“感知能力”作为最主要的侦察手段,结合少数从雾区边缘侥幸生还的猎户或斥候的零碎描述,勉强拼凑着山内情况。
王九斤的身体在石磊的调理下稳步恢复,但他的“感知”却以惊人的速度拓展和深化。他现在不仅能清晰地“听”到关城地下的能量“河流”、东北孤山的“惨叫”与“流血”、西北“门隙”的“贪婪吸气”,甚至开始能模糊地“勾勒”出孤山内部的一些能量脉络走向、几个相对稳定的“空洞”区域、以及几个散发着强烈恶意和混乱波动的“聚集点”。
“山里……像是一个……坏掉的蜂巢。”王九斤努力形容着他“看”到的景象,手指在沙盘上无意识地划动,“很多地方的能量都乱了,在互相撕咬……但最底下,最深的地方,有一个很冷、很硬、很大的‘东西’,被很多很多发光的‘锁链’捆着……锁链有些地方已经锈了、断了……那个‘东西’在动……很慢,但每动一下,山就‘叫’一声……山上还有一些‘小虫子’(可能指北虏激进派或被腐化生物),他们在啃那些还没断的锁链,还在一些地方挖洞,想把那个‘东西’放出来……”
他的描述让众人不寒而栗。
“能‘看’到进入山体核心的路径吗?相对安全一点的?”谢无忧问。
王九斤闭目凝神,许久,才指向沙盘上孤山南麓一个位置:“这里……‘叫声’比较小,能量乱流好像有个‘缝隙’……但里面……很深,弯弯曲曲,好像有古老的‘石头路’……路的尽头,好像有一扇‘门’,被堵住了,但‘钥匙孔’还在发光……”他所指的位置,恰好与林知理数据缓存中关于“北七枢纽”一处备用维护通道的模糊记载相吻合!
这条路径,将成为他们潜入的核心希望。
时间在争分夺秒中流逝。每一天,杨将军都会收到关于北虏异常调动和“星眸之山”异动加剧的报告。血色雾气的范围又向外扩张了数里,山中传来的轰鸣和震动愈发频繁,偶尔有巨大的、裹挟着暗红色闪电的能量柱冲破雾霭,直刺苍穹,久久不散,仿佛囚徒在奋力撞击牢笼。
第六日,墨十七团队取得了关键突破。经过无数次失败和调整,他们成功地将特种合金熔液注入了太平缸的每一条裂纹,并在缸体外壁蚀刻出了全新的、与原有纹路衔接的复合共鸣符文。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墨十七颤抖着双手,启动了最低功率的测试。
太平缸微微震动,缸内浑浊的“重水”开始缓慢旋转,散发出柔和的蓝色荧光。缸壁上的新旧纹路依次亮起,如同被点亮的星辰图谱。连接地脉的导管传来稳定的脉动,而远程引导星脉能量的尝试——通过一个临时搭建的、以青鸾令为核心的微小阵列——也得到了微弱的回应,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银白色光丝从虚空中垂下,融入缸体的光芒之中。
“成功了!三相共鸣初步建立!”墨十七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被助手扶住,“能量输出稳定,放大倍数达到预期!只要在最终使用时,同步激发到最大负荷,持续一盏茶时间,应该就能产生驱动协议的足够能量脉冲!但……超负荷运转后,太平缸很可能彻底损毁。”
林知理看着那重新焕发生机、却又注定走向毁灭的太平缸,心中感慨,但更多的是决绝:“器物本为用。若能以此换取一线生机,便是它最好的归宿。”
同日,林知理对“规制之钥”碎片的研究也有了意外发现。当她把两片碎片、青鸾令以及王九斤佩戴的那枚“眠龙石”残片,以特定方位摆放在一起,并让王九斤集中精神“共鸣”时,四者之间产生了奇异的能量交互。碎片上的刻痕竟投射出淡淡的光影,在空中交织成一幅残缺的、立体的能量路径图,图中有一个节点被高亮标记,其位置——正是王九斤感知到的、孤山南麓那条古老“石头路”的尽头,那扇被堵住的“门”!
“这标记……是‘最终权限验证点’?”赵琰猜测,“或许,只要将至少两片‘规制之钥’碎片带到那里,结合青鸾令和王九斤这个‘活体接口’,就能通过某种验证,获得临时的、足够操作‘枢纽’修复协议的权限!”
这发现至关重要!它指明了行动的关键步骤和目标。
谢无忧的特战小队也已整装待发。他亲自挑选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九人,除了林知理、赵琰、王九斤(作为关键感知与接口必须同行)外,还有五名最精锐、最可靠、且对能量异常环境有一定适应力的老兵。每个人都配备了特制的防护服(内衬有掺入“眠龙石”粉末的织物,以抵御能量侵蚀)、改良的武器、充足的特制干粮药剂、以及用于应对各种情况的工具包。行动计划反复推演了无数遍,尽可能考虑了各种意外。
第八日,月相已接近圆满。傍晚,阴云密布的天空忽然裂开一道缝隙,血红色的夕阳余晖如同垂死巨兽的瞳孔,冷冷地俯视着朔阳关。
杨将军登上城楼,遥望东北方向那愈加浓重、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的血色雾霭,以及西北方向那蠢蠢欲动的、如同黑色伤疤般的“门隙”,脸色阴沉如水。
“明日,便是月圆前夜。”他低声对身旁的副将道,“传令全军,按‘龙渊’最高预案准备。所有烽燧加倍警戒,弩炮上弦,滚石火油就位。无论山中发生什么,无论北虏何时来攻,朔阳关,必须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
“是!”
勘测司内院,最后的战前会议。
太平缸在微光中静静旋转,如同蓄势待发的雷霆之心。两枚“规制之钥”碎片并排放在桌上,与青鸾令、“眠龙石”交相辉映。王九斤穿着合身的特制服装,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深邃。林知理、谢无忧、赵琰等人围坐,神情肃穆。
“明日寅时三刻出发。”林知理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趁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沿预定路线潜入‘星眸之山’南麓。王九斤负责指引路径,规避能量乱流和敌人。抵达‘最终权限验证点’后,尝试激活权限。一旦获得权限,立即通过我建立的与‘第三观测站’的微弱联系,发送信号。墨十七在关城启动太平缸最大功率运转,将能量脉冲定向传输至‘星眸之山’核心区域。我们则在内部配合,启动修复协议。”
她环视众人:“此行九死一生。山中环境险恶,敌人不明,修复协议能否起效未知,甚至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反噬。若有谁想退出,现在可以提出,无人会责怪。”
无人动弹,目光皆坚如磐石。
谢无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比缩在城里等死强。”
赵琰扶了扶眼镜:“科学探索,本就是在未知中前行。此乃千载难逢之机。”
王九斤握紧了胸口的“眠龙石”,低声道:“我能‘听’到……山里那些还没死透的‘守卫’……在哭。我想……帮他们。”
林知理深吸一口气:“既如此,诸位,今夜好生休息。明日……”
她望向东北,那被血色和黑暗笼罩的方向。
“明日,我们便去会一会,那所谓的‘囚牢’,和那即将睁开的‘山心之眼’。”
夜色渐深,朔阳关在压抑的寂静中等待着。而东北方的天际,浓云之后,一轮模糊的、泛着不祥血晕的圆月轮廓,正悄然浮现。
倒计时,最后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