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坳里难得有了点喜庆味儿。虽然空气里还掺着没散干净的血腥和药草苦味，但那股子绷得紧紧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总算松快了些。
石台边上，这次出征的“战利品”摊了一地。亮晶晶的妖兽内丹堆成个小堆，散发着诱人的能量波动；几本兽皮册子皱巴巴地躺在那儿，透着邪气；那块暗沉沉吸光的龟甲单独放在一边，显得格格不入；还有个只剩半条命的独眼龙，被苍松的根须捆得结结实实，丢在角落哼唧。
坳里能动的都围了过来。狼群在外围伸着脖子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眼睛死死盯着那堆内丹。熊大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龇牙咧嘴地让一只稍微灵光点的狼妖给他笨拙地包扎伤口，一边也眼巴巴地瞅着那堆亮晶晶。小参更是恨不得把根须都扎进那堆内丹里去，嘴里不住地念叨：“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月露草要是能得一颗木属性的滋润一下，说不定能提前成熟哩…”
连玄影都从阴影里显出了身形，虽然没说话，但目光在那堆内丹和几件看起来适合暗袭的小巧法器残骸上扫过。
虎君趴在高处的石台上，琥珀色的瞳孔缓缓扫过下面的家伙们，最后落在那堆东西上。怎么分，他心里有点计较。打仗不是请客吃饭，功劳苦劳都得算清楚，东西也得用在刀刃上。
他先是伸出爪子，扒拉出那几本御兽宗的邪门册子，推给苍松。“老爷子，这些玩意儿阴毒，但或许能摸清点门道。您收着，看看能不能找出点这帮杂碎的弱点破绽。”这东西给别人不合适，也只有见识广博的老树妖能处理。
苍松的根须缓缓将册子卷起，收拢到树下，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唉…造孽啊。也罢，老夫便看看，这帮人究竟心黑到了何种地步。”
接着，虎君看向那堆最惹眼的妖兽内丹。他沉吟了一下，爪子划拉出约莫一半，其中大多是些属性温和、偏向木系或土系的，推到小参面前。
“你的药圃，是坳里的根基。这些拿去，试着用。怎么用，问苍松。”虎君的声音不容置疑。他知道这小人参胆子小，但伺候草木是真上心，这点投入必须给。
小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叶子！看着眼前那小堆亮闪闪的内丹，他激动得叶子哗啦啦响，根须都在发抖：“谢…谢谢老爷！小参一定！一定把药圃打理好！种出最好的草药！”他几乎是扑上去，小心翼翼地把内丹拢到自己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绝世珍宝。
然后，虎君又从中挑出几颗气息暴烈、偏向金系或火系的内丹，扔到熊大力面前。“你的。吃了，好好炼化，把伤给本王尽快养好，力气还得再大点。”这憨货这次作战勇猛，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他都看在眼里，该赏。而且熊大力体质似乎因自己的血产生了异变，这种狂暴属性的内丹或许正适合他。
熊大力乐得大嘴咧到了耳根，也顾不上包扎了，毛茸茸的大爪子一把捞起内丹，嘿嘿傻笑：“嘿嘿！谢老爷！俺肯定！伤好了俺力气更大，一斧子劈碎那帮龟孙！”说着就迫不及待地塞了一颗进嘴里，跟嚼糖豆似的嘎嘣脆，一股灼热的气息立刻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剩下的内丹，虎君大致分成了几份。一份给了狼群，由狼王分配，奖励它们巡守之功；一份留给依旧昏迷的赤炎，虽然不知用不用得上；最小的一份，他推给了玄影。
玄影看着眼前那两颗小巧但能量精纯、偏向暗影属性的内丹，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还有自己的。她沉默了一下，还是伸出爪子默默收下，低声嘶鸣了一下，算是谢过。她受的伤需要调养，这个确实有用。
最后，就剩下那几件零碎的法器残骸和那块古怪的龟甲了。
法器残骸没什么大用，虎君让狼群叼去，看看能不能熔了重铸成箭头或者修补武器。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那块暗沉的龟甲上。这东西刚才苍松老爷子可是说了，可能跟什么了不得的“先天灵物”有关！
小参好奇地伸出一根根须，想悄悄碰一下，结果离着还有半尺远，就感觉那根须尖端的灵性像是要被吸走了一样，吓得他赶紧缩了回来，再不敢靠近。
熊大力嚼着内丹，含糊不清地问：“老爷，这黑乎乎的玩意儿是啥宝贝？能吃不？”
虎君没理这憨货。他看向苍松：“老爷子，您刚才说的…”
苍松的枝条轻轻摇曳，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确定：“君上，老夫也只是根据那古老符号，结合一些极其久远的传闻猜测。上古有混沌灵宝，具莫大威能，可定地水火风，梳理混乱的灵气本源。其形态万千，并非皆是杀伐之器。这块龟甲…老夫虽无法探知其核心，但其特性‘空无’，能消弭万法，倒与传说中某件执掌‘归寂’、‘虚无’的灵宝碎片…有那么一丝相似之处。”
苍松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但这也意味着，若此物真与那等存在有关，其牵扯的因果之大，绝非我等眼下所能承受。怀璧其罪啊君上。”
虎君盯着那块龟甲，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能定地水火风？执掌归寂虚无？这些词汇离他如今的境界太遥远，但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其背后代表的恐怖分量。
是好东西，但也是烫手的山芋，甚至可能是招灾的源头。
他沉默了片刻，伸出爪子，将龟甲拨到自己身前。
“这东西，我先收着。”他沉声道，“是福是祸，眼下都说不准。但力量没有好坏，看怎么用。若真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的一块碎片，那或许…也能成为我黑风坳的一道护身符。”
他这话像是在对大家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他现在极度渴望力量，能保护这片基业，能对抗清虚宗、御兽宗那些阴险敌人的力量。这龟甲诡异，但或许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
众妖似懂非懂，但既然老爷发话了，自然没人有异议。
最后，角落里的哼唧声大了点。那个独眼龙驯兽师似乎醒了，正恐惧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虎君冰冷的目光扫了过去。
“老爷子，这废物，还能撬开嘴吗？”
苍松的根须蠕动，缓缓将那只剩半条命的独眼龙卷到近前，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灵觉缓缓探入其残破的识海。
片刻之后，苍松收回灵觉，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神魂受损严重，记忆支离破碎。多是些残忍驯兽、劫掠杀戮的片段，无用之物。不过…在其记忆最深处，似乎对某个地方有着极深的恐惧…被称为‘总坛’…那里有‘主人’…和…‘熔炉’…”
苍松的语调变得有些怪异：“他关于‘熔炉’的记忆被下了极强的禁制，一旦触及便会自毁。老夫只勉强看到一些碎片…巨大的坑洞…无数锁链…堆积如山的妖兽尸骨…还有…一种…暗红色的、蠕动的…‘活着的泥土’？似乎在…孕育着什么…”
活着的泥土？孕育？总坛？主人？
虎君的眉头紧紧皱起。御兽宗的总坛？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听起来比那些改造妖兽还要邪门百倍！
这独眼龙知道的有限，但这点碎片信息，已经足够让人心生寒意。
“处理掉。”虎君冷漠地下了命令。一个已经没有价值的敌人，留着只是浪费粮食。
根须收紧，角落里的哼唧声戛然而止。
战利品分配完了，该赏的赏了，该研究的也研究了。众妖各自散去，狼群叼着内丹兴奋地跑开，熊大力忙着炼化，小参宝贝似的抱着他那堆内丹钻回了药圃，玄影也带着内丹隐入阴影。
石台边又安静下来。
虎君看着眼前那块暗沉的龟甲，又回想了一下苍松关于“总坛”和“熔炉”的描述，再想到清虚宗那冰冷窥探的目光和诡异手段…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点胜利的收获，似乎并没能带来多少安全感。
反而像是…在深潭里扔下几块石头，惊起的波澜底下，露出了更多隐藏在水底的、扭曲恐怖的阴影。
他伸出爪子，轻轻按在那块吸收一切光线和能量的龟甲上，感受着那一片虚无的触感。
这东西，到底是希望，还是更大的灾难的开端？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脚下的路，似乎越来越陡，也越来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