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紫黑血丝没入印鉴虚影的瞬间,整个地腹空间的时间仿佛凝滞了一刹。
紧接着——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
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直接从骨头、从灵魂深处炸开!
神树核心处,那枚原本就不稳的印鉴虚影猛地膨胀、扭曲,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惨白强光!
光潮如同实质的海啸,以神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狂暴推卷!
光潮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在缓慢流淌、明灭的古老法阵纹路,寸寸碎裂、崩解!
镶嵌其中的玉石晶石噼啪炸裂,碎片激射!
“趴下!”陆无言厉喝,身形急退回界域,同时长剑插地,剑身清光大放,在界域边缘又布下一层剑意屏障。
熊葵一个翻滚躲回界域内,顺手还把附近一个吓傻了的匪徒踹飞出去。
林三只觉眼前一片煞白,耳中嗡鸣不止,胸口烦闷欲呕。
他拼尽全力维持着戍土战将与脚下古阵根脉的连接!
“顶住啊老伙计!”林三嘴角溢血,感觉自己的心神像是被放在铁砧上反复捶打。
光潮持续了约莫三息,终于略微衰减。
但更可怕的景象出现了。
以神树为核心,空间开始大规模、肉眼可见地扭曲、错位、折叠!
那些虚空畸变体发出兴奋的尖啸,体型膨胀,在扭曲的空间中穿梭自如。
石俑则成片地崩塌,化为齑粉。
归一道的教徒和匪徒们惨叫着,有人被突然折叠的空间切成两半,有人坠入凭空出现的裂缝消失不见,更多人则是疯了一样乱跑,却往往在原地打转,或者撞上看不见的墙壁。
整个神树遗迹,正在变成一个巨大、失控、充满致命陷阱的虚实迷宫!
“两界印的力量彻底暴走了!”
周衍声音发颤,眼镜碎了一片,他死死抓着记录本,
“它在无差别地撕裂这里的空间!等所有界都模糊、混在一起,这里的一切……包括我们,都会被抹去!”
“那个老王八蛋呢?”熊葵眼睛赤红,四处寻找归一道头领的身影。
只见那归一道头领在发出血咒后,气息萎靡,被几名心腹教徒拼死护着,退到了一处相对稳定的岩壁凹陷处。
他脸上带着疯狂而惨淡的笑,看着这片末日景象。
“哈哈……一起……一起归于混沌吧!”
“疯子!”敖雨薇脸色苍白。
林三擦去嘴角的血,目光死死盯着神树核心。
他忽然想起了焚天炉。
想起了那种被强行拘束、痛苦挣扎的感觉。
“它自己……也不想这样。”林三喃喃道。
“什么?”陆无言看向他。
“那大印,它自己也在抵抗这种彻底崩溃!”
林三急促道,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归一道的血咒是强灌进去的毒药,激发了它最后的本能反抗!”
“如果我们能……能给它一个方向,一个引导。”
“你想沟通它?像对焚天炉那样?”
周衍立刻明白了,
“但两界印的状态比焚天炉当时危险百倍!稍有差错,我们会被它的力量直接撕碎!”
“不沟通,就是一起完蛋!”
林三咬牙,看向戍土战将,
“老伙计,你刚连上这古阵的根,身上带着这里的序。咱们再去搭条线,不过这次不是偷点力气,是去……喊话!”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稳固整个界域,反而将大部分心神收束,与戍土战将的核心紧紧相连。
借着战将与古阵根脉的连接,他将自己的意念,混合着戍土战的沉稳意念,凝成无比坚定的信号:
停下!
我们不是来毁你,也不是来抢你!
我们是来……帮你把门关好!
这道意念,顺着古阵的根脉,逆着狂暴的光潮,艰难却笔直地,射向神树核心那一点微弱的意识残留!
轰——!
如同亿万根针同时刺入脑海!
林三闷哼一声,全身剧震,眼前发黑,几乎昏厥。
两界印那狂暴混乱的意念反冲回来,充满了毁灭、痛苦,以及对一切外来接触的极端排斥!
“林大哥!”
敖雨薇惊呼,连忙用尽全力施展龙元真水,化作清凉的水汽笼罩林三,助他稳住心神。
“它在抵抗!拒绝一切接触!”
周衍急道。
“那就……让它感觉到不同!”
陆无言忽然开口。
她一直沉默观察,此刻,她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缓步走到林三身侧。
没有多余动作,她只是将长剑横于身前,闭上了眼睛。
一股纯粹、凝练、斩破虚妄的剑心通明之意,从她身上升起。
这股意念不强迫,不祈求,只是如同一面清澈无比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眼前这片混乱的毁灭,也映照出他们一行人的本心。
她将这股剑心之意,毫无保留地,顺着林三与戍土战将建立的连接,也送了过去。
紧接着,熊葵低吼一声,将战锤重重顿地。
她没有那么精巧的意念,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念头:
砸碎搞乱的,护住自己人! 这股蛮横却纯粹的守护战意,也冲了过去。
敖雨薇咬着牙,将龙元真水中蕴含的浩瀚、滋养、平衡的水德真意融入水汽,包裹着林三的意念一同前行。
周衍推了推破碎的眼镜,将他对古蜀纹路、对界与序的理解与考据,化作一种寻求道理与规律的执着意念。
云瞎子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但那股历经沧桑、看透迷雾的了然与指引之意,却自然而然地汇入了这道集体的心念洪流。
数道截然不同,却目标一致的意念,拧成一股坚韧的绳索,沿着林三开辟的通道。
强行突破两界印那狂暴痛苦的外围,狠狠撞向了那一点微弱的意识核心!
这一次,不再是单方面的冲击和排斥。
那点微弱的核心,似乎怔了一下。
它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不同于归一道污秽血咒的、充满强迫与毁灭的意念。
感觉到了数种不同的心念,却都指向同一个简单的目的——止乱。
尤其是林三通过戍土战将传递过去的、与古阵同源的定界之意,还有陆无言那清澈映照的剑心。
那点核心,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如同即将溺毙之人,用尽最后力气,向上方模糊的光亮,伸出了一根手指。
就是现在!
林三福至心灵,将自己全部的心神,化作一个最简单直接的动作意念,顺着这来之不易的连接,传递过去:
收!
稳!
归位!
没有复杂的法门,没有精妙的操控,只是一个最本能的、关于界限的呼唤。
神树核心处,那膨胀扭曲到极致的惨白光芒,猛然向内一缩!
所有逸散、暴走的力量,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回神树核心。
最终,所有的光,所有的声,所有的异常波动,全都收敛一空。
地腹空间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神树核心处,一点温润、稳定、散发着淡淡青白色光晕的方形印鉴,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印身古朴,纹路清晰,光华流转间,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疲惫,与重归秩序的安宁。
而原本神树那庞大的暗金色树心物质,此刻光华尽失,如同普通的、布满裂痕的古老岩石。
两界印,剥离出来了。
悬浮在离地数尺的空中,缓缓自转。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仅存的几个归一道教徒和匪徒,都呆呆地看着那枚印鉴。
“成……成了?”熊葵喃喃道。
林三一屁股坐倒在地,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但脸上却露出一个大大的、劫后余生的傻笑。
“好像……暂时……忽悠住了?”
陆无言收剑入鞘,走到他身边,默默递过一个水囊。
周衍则激动得浑身发抖,想要记录,却发现本子和笔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敖雨薇累得小脸煞白,却还是努力对林三露出一个笑容。
云瞎子灰白的眼珠“望”着那枚悬浮的印鉴,沙哑道:
“印是稳了,但契还没落。它还在看。”
仿佛印证他的话,那枚静静悬浮的两界印,忽然光华微微一闪,化作一道青白色的流光。
它并未飞向任何人,而是……径直投向了林三身旁那尊伤痕累累、光华黯淡的戍土战将!
流光没入战将胸口——那枚焚天炉碎片所在的位置。
战将残破的身躯微微一震,胸口处,焚天炉碎片旁,多了一道清晰的、小小的方形印鉴虚影纹路,与碎片纹路交错、重叠,隐隐形成某种平衡。
一股温和却浩瀚的界之气息,从战将身上散发出来。
虽然很弱,却真实不虚。
“这是……”林三愕然。
“它选择了暂时的寄居。”
周衍恍然大悟,
“两界印认可了你们平复混乱的举动,但并未完全认主。”
“它将自己的部分本源印记,寄存在了与古阵有连接、且蕴含定界之意的戍土战将身上!这是一种……初步的约定!”
林三感受着与戍土战将之间那更加清晰、甚至多了一丝玄妙灵性的联系,又看了看胸口多了一道印纹的老伙计,哭笑不得:“合着咱们忙活半天,是给它找了个临时托管所?还是带监控的那种?”
不过,无论如何,最大的危机解除了。
残余的归一道头领见状,眼中闪过绝望与怨毒,被手下搀扶着,悄然后退,遁入黑暗的裂隙消失。
疤脸汉子等匪徒更是早已作鸟兽散。
地腹空间恢复了平静,虽然满目疮痍,但那种要命的虚实混乱感已经消失。
众人互相搀扶着,望向那枚悬浮片刻后,光华内敛、缓缓飘落下来的两界印,又看了看戍土战将胸口那枚小小的印记虚影。
“所以,”熊葵挠挠头,“这宝贝算是咱们的了?”
“算是……有了一半户口吧。”
林三喘匀了气,在敖雨薇搀扶下站起来,看着戍土战将,
“老伙计,以后你也是身兼炉子和印章的复合型人才了。”
陆无言将飘落的两界印实体小心收起。印鉴入手温凉,并无异状。
“此地不宜久留。”她看向来时的裂隙方向,“先出去。”
一行人相互扶持,带着重伤的戍土战将和那枚真正的两界印,踏上了归途。
身后,是崩塌近半、却终于重归寂静的神树遗迹。
巴蜀之行,惊险万分,但终究,印已定,界渐稳。
而林三的偃师之路,与这九大神器的纠葛,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那枚寄居在战将胸口的两界印虚影,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沉沉睡去,又仿佛,在静静注视着它的临时保管者,以及,前方未知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