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帝后共理朝政,启朝初显生机
景和七年,春。洛阳城的桃花开得正盛,粉霞沿着御道铺了十里,一直漫到皇城根下。晨钟响过三遍,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鱼贯步入承天门。他们的步履沉稳,面容舒展——这与七年前初入洛阳时那种劫后余生的惶然,已然天壤之别。
太极殿内,沈砚端坐龙椅,玄衣纁裳,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流光溢彩。苏清鸢凤冠翟衣,坐于其侧稍后的凤座。七年光阴,没有在他们脸上刻下疲惫,反而沉淀出一种从容的气度。那是亲手将一个破碎山河一点一点修补完整、看着它重新焕发生机后,才能拥有的笃定。
一、朝会清明,政通人和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内侍拖长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户部尚书张嵩出列,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启奏陛下、娘娘。去岁天下户口清查已毕,计有民户一千二百四十三万余,口五千八百七十六万余。较景和元年,增户三百余万,增口一千五百余万。”
殿中响起轻微的吸气声。七年,户口增长近三成——这意味着流民还乡,隐户归籍,人丁兴旺。这是太平盛世最坚实的基石。
“粮赋如何?”沈砚问道。
“去岁天下田赋,实收粟米三千四百二十五万石,较元年增五成有余。”张嵩顿了顿,补充道,“然百姓人均赋税,反较前朝减三成。此乃因推行‘摊丁入亩’‘十五税一’新政,且清查隐田,使税赋公平所致。”
苏清鸢微微颔首。这是她力主推行的税制改革核心:将从前按丁口征收的人头税,并入田亩税中,无地少地者负担大减;同时严厉打击豪强隐田,使税基扩大。如今看来,成效显着。
工部尚书出列:“启奏陛下,去岁整修天下官道三千八百里,疏浚河道十七条,新建陂塘水库一百二十有三。江淮水患较前朝减七成,关中、河北灌溉得宜,去岁虽有小旱,未成大灾。”
兵部尚书王魁奏道:“各镇边军屯田自给,去岁收成颇丰,可支三月粮饷。新式弩机、铠甲已配发北疆,边境晏然。”
礼部尚书禀报科举:“今春会试,应试举子六千余人,中第者四百二十人,其中寒门出身者占六成有余。各地官学、社学已建三千七百余所,蒙童入学之数,较三年前翻了一番。”
刑部尚书禀报狱讼:“天下重案、要案,去岁较元年减四成。各地设‘申明亭’,乡老调解民间纠纷,械斗讼争大减。”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捷报。沈砚与苏清鸢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欣慰。七年呕心沥血,夙兴夜寐,终究没有白费。
“诸卿辛苦。”沈砚的声音沉稳有力,“然居安思危,不可懈怠。户部当继续督导农桑,工部需着重黄淮水患根治,兵部要精练士卒,礼部教化不可放松,刑部则需严防小恶成大奸。各司其职,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臣等遵旨!”百官齐声。
朝会散后,沈砚与苏清鸢并未回宫,而是移驾文华殿,召见几位重臣商议细节。这是他们七年来的习惯——大政方针在朝会议定,具体执行则在小范围深入商讨。效率之高,前朝罕见。
二、市井繁华,百业复苏
出了皇城,洛阳街市的热闹扑面而来。宽阔的朱雀大街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幡旗招展。绸缎庄、金银铺、酒楼茶肆、书坊画店,应有尽有。最显眼的,是街口新开的一家“四海货栈”,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南来北往的客商进进出出。
货栈掌柜姓钱,原是江淮盐商,因前朝盐政腐败破产,流落洛阳。启朝新政,取消专卖,降低商税,他看准时机,重操旧业,如今已将分号开到了三个州。
“掌柜的,这江南的新茶,何时能到?”一个穿着绸衫的客商询价。
“快了快了!”钱掌柜笑呵呵地拨着算盘,“走新修的漕运,比往年快半个月!您要的蜀锦,下月准到!”
不远处,一家“苏绣坊”前围满了人。坊主是位三十出头的妇人,姓周,江南人,丈夫早逝,她带着绣活手艺北上谋生。启朝允许女子立户经商,她便在洛阳扎下根,专做苏绣。此刻,她正指点几个女工刺绣——这些都是她从慈幼局招的孤女,管吃管住,还教手艺。
“这‘凤穿牡丹’的针法,要这样走……”周娘子声音温柔,手法灵动。围观者中,不仅有女子,还有不少文人雅士——苏绣如今是洛阳一绝,达官贵人争相订购。
沿街而行,可见多处施工的工地。那是官府主导的“惠民坊”营建——整齐的砖瓦房,统一的排水,专为安置城内贫民、流民。虽不华美,却干净结实。几个工匠正在砌墙,哼着俚曲,脸上是踏实的神情。
街角,一群孩童追跑嬉戏,手中拿着新上市的“糖画”。卖糖画的老汉笑呵呵的,铜钱叮当作响——如今市面上,前朝那些劣质、掺沙的私铸钱已不多见,流通的是工部新铸的“景和通宝”,铜色纯正,轮廓分明。
茶馆里,说书先生拍响醒木:“上回说到,沈元帅奇袭黑石峪,以少胜多!今日且说苏娘娘智取洛阳城,不战而屈人之兵……”满堂茶客听得如痴如醉。如今民间,帝后传奇已是说书人最爱的题材。
酒楼二楼雅座,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在饮酒赋诗。一人道:“王兄今科高中,可喜可贺!听闻吏部已授实缺?”那被称为“王兄”的举子谦逊一笑:“蒙圣上、娘娘恩典,授了河南某县县丞,不日就要赴任了。”众人举杯相贺——寒门子弟凭科举入仕,在启朝已不是稀罕事。
市井之间,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安稳与希望。人们谈论的不再是战乱、饥荒,而是今年的收成、新开的铺面、孩子的学业、朝廷的新政。那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恐慌,已随风散去。
三、文教兴盛,气象一新
城南,新落成的“洛阳官学”气势恢宏。这是苏清鸢力主修建的“示范学堂”,占地百亩,可容学子三千。此刻正是课间,琅琅书声从讲堂传出。
蒙学部里,稚童们摇头晃脑背诵《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是苏清鸢亲自主持编纂的启蒙教材,图文并茂,浅显易懂。
经学部,年轻的学子正在辩论:“朱子云‘存天理,灭人欲’,然《尚书》有言‘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二者岂不矛盾?”先生抚须微笑:“问得好。尔等当知,天理在人欲中见。百姓温饱,便是天理;官吏清廉,便是天理。圣人之学,非是空谈,当用于实务。”
实学部更显热闹。算学课上,学子们摆弄着算筹,计算田亩赋税;律法课上,模拟庭审正在上演;农政课上,老农出身的“劝农使”正在讲解新式犁铧的用法;甚至还有“格物”课,先生在讲解水车原理、节气历法……
学堂一角,立着一块石碑,上刻沈砚御笔:“学以致用,经世济民”。这八个字,已成新朝学风宗旨。
穿过月洞门,是专为女子设立的“女学部”。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女子可与男子同校就读,虽课程略有不同,更重医理、女红、算术、律法常识,但一样有先生授课,一样要考核。此刻,十几个少女正在女医官指导下辨识药材,神情专注。
“娘娘说过,女子读书明理,方能相夫教子,理家兴业。”授课的女医官林婉如——如今已是典医署正六品医官——温声道,“若人人都通些医理,家中老小头疼脑热,便不至延误;若人人都懂些算法,管家理财便不吃亏;若人人都知律法,便不会受人蒙骗。”
少女们认真点头。她们中,有官宦千金,有商家女儿,也有寻常民女——学堂设有“清鸢助学金”,贫寒子弟可免束修。这是苏清鸢从自己的胭脂花粉用度中节省出来设立的。
学堂后院,是刚竣工的“藏书馆”。三层木楼,飞檐斗拱,藏书已达十万卷。不仅有经史子集,更有农书、医书、算经、律典、匠作图谱……苏清鸢下令,凡官府刊印书籍,必送一套入藏;又鼓励士民捐书,按价值给予奖励。如今,这里已成为洛阳文士学子最爱流连之地。
馆内,几个寒门学子正伏案抄书——藏书馆允许抄录,只收纸墨成本。一个青衫学子抄完一页,揉揉手腕,对同伴低声道:“有了这些书,便是买不起,也能学得到。娘娘此举,真是功德无量。”
同伴点头,眼中闪着光:“待我学成,定要考取明算科,去工部都水司,治理黄河水患!”
藏书馆的廊柱上,刻着苏清鸢亲题的一联:“藏古今学术,聚天地精华”。墨迹酣畅,气度恢弘。
四、乡村复苏,仓廪渐实
离洛阳百里,偃师县李家庄。春耕正忙。
老农李石头带着儿子、儿媳在田里忙碌。他家的二十亩地,是均田时分到的——十亩中田,十亩下田。虽不肥沃,但好在是自己的地,不用交租子,只需按“十五税一”纳皇粮。
“爹,这新式曲辕犁真好使!”儿子李铁柱扶着犁,黄牛轻松前行,泥浪翻滚,“往年一天犁二亩就累死,今儿个都犁了三亩了!”
李石头直起腰,抹了把汗,脸上笑出深深的褶子:“那是!县里劝农司发的,只收成本价。听说还是皇后娘娘亲自画的图样!”
儿媳提着水罐过来:“爹,喝口水。刚才里正来说,县里要挖渠,引洛水灌咱们东边那一片旱地。出工一天,管两顿饭,还给十文钱哩!”
“去!咋不去!”李石头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个干净,“朝廷给咱分地,减赋税,还修水利,这是天大的恩德!出把力气算啥?”
田埂上,里正王有才带着几个县衙书吏正在丈量土地,登记造册。见李石头歇着,走过来打招呼:“石头叔,今年麦子长势不错啊!”
“托陛下、娘娘的福!”李石头恭敬作揖,“风调雨顺,官府又发了新麦种,说是啥……‘抗倒伏’的,瞅着杆子就壮实!”
王有才笑道:“好好种!秋天收了粮,除了交税,余下的县里‘常平仓’按市价收,绝不压价。若想卖去城里,‘四海货栈’的车队每月来两趟,价钱公道。”
“哎!哎!”李石头连连应声,心里踏实。从前最怕粮贱伤农,如今有了常平仓平抑粮价,有了官道货栈畅通物流,再不担心丰年谷贱、灾年饥荒了。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李石头扛着锄头回家,老远就闻到饭菜香。屋里,老伴已摆好饭菜:一盆杂面馍,一碟咸菜,一碗青菜豆腐汤,居然还有一盘炒鸡蛋——这是从前过年才吃得上的。
“今天咋炒鸡蛋了?”李石头洗手坐下。
老伴笑眯眯的:“咱家那十只母鸡,天天下蛋,也吃不完。铁柱媳妇说,攒着也是攒着,不如吃了补身子。如今日子好了,不差这几个蛋。”
李石头看着桌上的饭菜,眼眶忽然发热。他想起七年前,兵荒马乱,一家人啃树皮、吃观音土的日子;想起前朝末年,官府催税如虎,家里仅有的半袋粮食被抢走,老母亲活活饿死……
“爹,您咋了?”儿子问。
李石头抹了把眼睛,笑了:“没啥,沙子迷眼了。吃饭,吃饭!”
他拿起馍,狠狠咬了一口。真香。
五、帝后同心,盛世可期
夜色渐深,华灯初上。皇宫御花园的凉亭里,沈砚与苏清鸢对坐品茶。亭外一池春水,倒映着满天星斗。
“清鸢,你看这洛阳城,”沈砚望向宫城外璀璨的灯火,“七年前,我们进城时,满目疮痍,十室九空。如今,总算有了些模样。”
苏清鸢为他续上茶,微微一笑:“何止洛阳。各地奏报,江淮粮仓已满,河北棉田成片,蜀中锦市重开,岭南商船再至。百姓脸上有了笑模样,学堂里有了读书声,市井间有了烟火气。沈大哥,我们这条路,走对了。”
沈砚握住她的手。这双手,曾经执笔定策,挥毫安民,如今依然温暖有力。“是你陪我走过来的。若无你,我沈砚或许能打下这江山,却断然治不好这江山。”
“不,”苏清鸢摇头,目光清澈,“是我们一起。沈大哥,你看,”她指向亭外一株并蒂莲,“治国如同育花,需阳光雨露,也需修枝剪叶。你掌乾坤,定方向,是阳光;我理细微,补疏漏,是雨露。缺一不可。”
沈砚动容,将她揽入怀中:“是,缺一不可。这江山,是你我共同的心血。”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街市的隐约喧哗,那是太平盛世的背景音。更夫梆子声响起,三更了。
“清鸢,”沈砚轻声道,“还记得我们在青牛谷起兵时,你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苏清鸢靠在他肩头,“你说,要建立一个让百姓不再挨饿受冻的世道。我说,要陪你走到那一天。”
“我们做到了第一步。”沈砚的声音沉稳有力,“但还不够。北方未靖,边患犹存;南方瘴疠,有待开发;吏治虽清,犹有蠹虫;民生虽安,尚未富足。这条路,还很长。”
苏清鸢仰头看他,眼中映着星光:“再长,我们一起走。七年,我们让这片土地从战火中苏醒。再有七年,我们要让它真正富足强盛。沈大哥,我相信,我们能看到那一天——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那才是我们心中,真正的太平盛世。”
沈砚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好。那我们就一起,把这个盛世,带到这人间。”
夜色温柔,星河璀璨。皇宫的灯火与洛阳城的万家灯火连成一片,照亮了这方重获新生的土地。御花园里,并蒂莲在月光下静静绽放。而更广阔的山河之间,春耕的犁铧正翻开沃土,学堂的灯火正照亮长夜,市井的喧嚣正唤醒黎明。
景和七年的这个春夜,帝后并肩而立,眺望他们亲手重建的江山。疮痍已抚平,生机正勃发。而这,仅仅是一个辉煌时代的开端。
远方,鸡鸣声起,东方既白。新的一天,正在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