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轩押着裕王回到京城时,天刚蒙蒙亮。
城门口已经戒严,守城官兵看到锦衣卫押着裕王,都吓了一跳,连忙开门放行。街道上冷冷清清,但沈墨轩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这支队伍。
直接押到北镇抚司大牢,将裕王单独关押。沈墨轩吩咐赵诚:“加派三倍人手看守,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安排妥当,沈墨轩立刻进宫。皇上昨晚突然昏迷,太医抢救了一夜,到现在还没醒。
乾清宫外,张居正、高拱等内阁大臣,还有司礼监的几个大太监,都在焦急等待。见到沈墨轩,张居正迎上来:“裕王抓到了?”
“抓到了,关在北镇抚司。”沈墨轩低声道,“阁老,皇上怎么样了?”
张居正摇头:“情况不好。昨晚子时突然吐血昏迷,太医说是急火攻心,加上旧疾复发,恐怕……”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沈墨轩心头沉重。皇上虽然病重,但只要还在,就能镇住局面。一旦驾崩,裕王被抓,储君空悬,朝局必乱。
正说着,陈矩从殿内出来,脸色苍白:“各位大人,皇上……皇上醒了,召内阁和司礼监觐见。”
众人连忙整理衣冠,鱼贯而入。
龙床上,皇上靠坐着,脸色蜡黄如金纸,呼吸微弱。看到众人进来,他勉强抬起手,陈矩连忙上前扶住。
“朕……朕的时间不多了。”皇上的声音细若游丝,“有几件事,要交代。”
“皇上保重龙体。”众人跪地。
皇上摆摆手:“朕的身体,朕清楚。听朕说……第一,裕王谋反,罪证确凿,按律处置,不得姑息。”
“是。”张居正应道。
“第二,朕无子,按祖制,该从宗室中选立。朕思虑再三,决定传位于潞王朱翊镠。”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潞王?那是皇上的堂弟,今年才十五岁,平时默默无闻,怎么会选他?
高拱忍不住道:“皇上,潞王年幼,恐难当大任。是否考虑其他宗室……”
“朕意已决。”皇上打断他,“潞王仁孝聪慧,朕观察多年,是可造之材。张先生,朕将潞王托付给你,你要好生辅佐。”
张居正叩首:“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新君。”
“第三……”皇上剧烈咳嗽起来,陈矩连忙递上参汤。喝了几口,才继续道,“冯保……还没抓到?”
“回皇上,臣正在全力追捕。”沈墨轩道。
“一定要抓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皇上眼中闪过恨意,“这个狗奴才,朕待他不薄,他竟敢……”
又是一阵咳嗽,这次咳出了血。
“皇上!”众人惊呼。
太医连忙上前诊治。好一会儿,皇上才缓过来,但已经气若游丝。
“拟旨吧……”皇上闭上眼睛,“朕……传位于潞王朱翊镠……张居正为顾命大臣……高拱、杨博辅之……”
陈矩取来笔墨,按照皇上的口述拟旨。写完,皇上颤抖着手,盖上玉玺。
“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皇上挥挥手。
众人退出乾清宫,心情沉重。皇上这状态,恐怕撑不过今天了。
张居正对沈墨轩道:“你立刻去潞王府,接潞王进宫。要快,迟则生变。”
“是!”
沈墨轩带着一队锦衣卫,匆匆赶到潞王府。潞王府在城东,规模不大,甚至有些寒酸。敲开门,说明来意,王府管家吓了一跳,连忙去通报。
不多时,一个少年匆匆出来。穿着普通的绸袍,面容清秀,眼神清澈,正是潞王朱翊镠。
“沈……沈大人?”朱翊镠有些紧张,“听说皇兄召我进宫?”
“殿下,请随臣进宫。”沈墨轩恭敬道,“皇上要见您。”
朱翊镠犹豫了一下:“容我换身衣服……”
“来不及了,殿下,请立刻动身。”
朱翊镠只好跟着沈墨轩上马车。路上,他小心翼翼地问:“沈大人,皇兄……皇兄的病情如何?”
沈墨轩沉默片刻,道:“殿下,皇上恐怕……时日无多了。”
朱翊镠脸色一白,眼中涌出泪水:“怎么会……前几日我去请安,皇兄还好好的……”
“殿下节哀。”沈墨轩道,“皇上已经下旨,传位于您。您要做好准备。”
“传位于我?”朱翊镠惊呆了,“我……我不行啊!我什么都不懂,怎么能当皇帝?”
“殿下不必担心,有张阁老等大臣辅佐。”沈墨轩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朝局。裕王谋反被抓,但余党还在。冯保在逃,随时可能作乱。殿下登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除这些祸患。”
朱翊镠似懂非懂地点头,但眼中满是惶恐。
马车很快来到皇宫。张居正等人已经在午门外等候。见到朱翊镠,众人齐齐跪拜:“臣等参见殿下。”
“各位大人请起……”朱翊镠手足无措。
张居正上前,低声道:“殿下,皇上恐怕……撑不过今日了。按祖制,您要在皇上驾崩前即位,才能名正言顺。请随臣来。”
众人簇拥着朱翊镠来到乾清宫。殿内,皇上已经陷入昏迷,太医束手无策。
张居正当机立断:“陈公公,宣读传位诏书。”
陈矩取出刚才拟好的诏书,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菲德,嗣守祖宗鸿业,二十有七年矣……今朕病笃,恐不起……皇弟潞王朱翊镠,仁孝聪慧,可承大统……即皇帝位……”
读完,众人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镠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张居正扶起他:“皇上,请到御座就座。”
“我……朕……”朱翊镠语无伦次。
“皇上,镇定。”张居正低声道,“您现在是皇上了,要有皇上的威严。”
朱翊镠深吸几口气,勉强镇定下来,走到御座前坐下。虽然紧张,但坐姿端正,有了几分气势。
张居正暗暗点头。这个少年,或许真能成器。
接下来是繁琐的登基仪式。虽然仓促,但该有的程序一样不少。祭天、告庙、受百官朝拜……等一切结束,已经是傍晚。
乾清宫里传来哭声......皇上驾崩了。
新皇朱翊镠,不,现在应该称万历皇帝,在张居正的指导下,颁布第一道圣旨:大行皇帝庙号穆宗,葬昭陵。全国服丧二十七日。
第二道圣旨:裕王朱载坖谋反,罪证确凿,削去王爵,贬为庶人,赐自尽。其党羽,按律严惩。
第三道圣旨:冯保为祸国巨奸,全国通缉,有擒获者,赏银万两,封爵。
三道圣旨一下,朝野震动。
裕王党羽人人自危,纷纷上表请罪,请求宽恕。但新皇在张居正的建议下,毫不手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短短三天,锦衣卫大牢就关进了上百人。
京城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百姓们不敢出门,店铺大多关门歇业,街道上只有巡逻的官兵。
北镇抚司里,沈墨轩忙得不可开交。抓人、审讯、整理案卷……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大人,您休息一下吧。”赵诚劝道,“这么熬下去,身体会垮的。”
沈墨轩摇摇头:“冯保还没抓到,我睡不着。裕王的余党清理得怎么样了?”
“大部分已经落网,但还有几个在逃。”赵诚道,“另外,我们在清查裕王府时,发现了一些信件,是冯保和朝中一些官员往来的密信。名单在这里。”
沈墨轩接过名单,扫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名单上有十几个人,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其中甚至有两位尚书。
“这些人……都抓了吗?”
“还没有。”赵诚为难道,“这些人都位高权重,没有确凿证据,不好动手。”
“那就找证据。”沈墨轩道,“把这些信件仔细研究,看能不能找到破绽。另外,提审裕王,让他指证。”
“是。”
沈墨轩揉了揉太阳穴,走出签押房。院子里,李成梁正在练武。这个辽东来的年轻人,身手确实不错,这几天跟着锦衣卫办事,表现很出色。
“沈大人。”李成梁看到沈墨轩,停下行礼。
“李兄弟,辛苦你了。”沈墨轩道,“这几天跟着东奔西跑,累了吧?”
“不累。”李成梁憨厚地笑道,“能跟着沈大人办事,是属下的福气。”
沈墨轩点点头:“好好干,将来必有前程。”
正说着,陆炳匆匆进来:“沈同知,有冯保的消息了!”
“在哪?”
“天津卫。”陆炳道,“我们的人在天津卫码头发现冯保的踪迹。他买了一艘船,准备出海。但最近海上风大,船出不了港,他还在等。”
“具体位置?”
“码头附近的一家客栈,叫‘悦来客栈’。冯保化名王富贵,扮成商人。”
沈墨轩立刻起身:“陆大人,你留守京城,继续清理裕王余党。我去天津卫抓冯保!”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多带些人。”
“人多容易打草惊蛇。”沈墨轩道,“我带李成梁和十个兄弟就够了。冯保现在是丧家之犬,身边没多少人。”
陆炳想了想:“也好。但一定要小心。冯保老奸巨猾,肯定有后手。”
“明白。”
沈墨轩当即点齐人手,换上便装,骑马出城,往天津卫方向疾驰。
天津卫距京城二百里,快马加鞭,半天就能到。但沈墨轩担心冯保听到风声逃跑,所以一路不敢停歇。
傍晚时分,赶到天津卫。天津卫是北方重要的港口,虽然不如南方繁华,但也很热闹。码头上停满了船只,苦力们在装卸货物,一派繁忙景象。
沈墨轩让手下分散开来,暗中打听悦来客栈的位置。很快,一个锦衣卫回来报告:“大人,悦来客栈在码头西侧,是家小客栈,老板姓刘。”
“冯保在吗?”
“在。我们的人看到他了,在二楼天字房。房里还有两个人,应该是他的护卫。”
沈墨轩点点头:“李成梁,你带五个人守住客栈前后门。其他人跟我进去。”
“是!”
众人来到悦来客栈。客栈很小,只有两层,一楼是饭堂,二楼是客房。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见沈墨轩等人进来,热情招呼:“几位客官,住店还是吃饭?”
“找人。”沈墨轩亮出腰牌,“锦衣卫办案。”
老板脸色一变:“官爷……”
“天字房的客人,在吗?”
“在……在……”老板哆嗦道,“那位王老爷住进来三天了,很少出门……”
“带我们上去。”
老板不敢违抗,带着沈墨轩等人上楼。来到天字房外,沈墨轩示意老板敲门。
“王老爷,您要的热水送来了。”
屋里传来冯保的声音:“放在门口吧。”
声音有些沙哑,但沈墨轩听得出来,就是冯保。
他给手下使了个眼色,猛地一脚踹开门!
屋里,冯保正坐在桌边喝茶,两个护卫站在身后。门被踹开的瞬间,两个护卫立刻拔刀,但沈墨轩动作更快,两枚飞镖出手,正中护卫手腕。
“啊!”护卫惨叫,刀掉在地上。
冯保看到沈墨轩,脸色煞白,但很快镇定下来:“沈墨轩,你来得真快。”
“冯公公,好久不见。”沈墨轩走进房间,“这次,你跑不掉了。”
冯保冷笑:“跑不掉?你以为抓了我,就赢了?沈墨轩,你还太嫩。这朝中的水,比你想象得深。”
“深不深,试试就知道了。”沈墨轩一挥手,“拿下!”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冯保和两个护卫制服。冯保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看着沈墨轩:“你会后悔的。”
“后悔?”沈墨轩走到他面前,“我后悔的是,没能早点抓到你,让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
他从冯保怀里搜出一封信,拆开一看,脸色变了。
信是写给南方某位将军的,内容是让那位将军起兵,以“清君侧”为名,北上京城。
“你还在策划兵变?”沈墨轩怒道。
冯保笑了:“沈墨轩,你以为扳倒裕王就完了?告诉你,这朝中想当皇帝的人,不止裕王一个。这封信,你截了也没用。南方那位将军,早就收到我的信了。现在,恐怕已经起兵了。”
沈墨轩心头一沉。如果冯保说的是真的,那大明将陷入内战。
“带回去!”他咬牙道。
押着冯保下楼,客栈里的客人都吓坏了,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出了客栈,李成梁迎上来:“大人,外面有情况。”
“什么情况?”
“码头那边来了很多兵,看样子是卫所的官兵。”李成梁低声道,“带队的是个千户,姓赵,说是接到举报,有逃犯在这里。”
沈墨轩皱眉。天津卫的官兵来得这么巧?恐怕不是巧合。
果然,不多时,一队官兵围了上来,足有百余人。为首的千户是个黑脸汉子,看到沈墨轩等人,抱拳道:“在下天津卫千户赵勇,奉指挥使之命,抓捕逃犯。各位是?”
沈墨轩亮出腰牌:“锦衣卫北镇抚司同知沈墨轩,奉旨捉拿钦犯冯保。赵千户,请让开。”
赵勇看了看冯保,又看了看沈墨轩,笑道:“原来是沈大人,失敬失敬。不过,冯保是朝廷钦犯,理应交由地方卫所押解。沈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将人犯交给在下,您回京复命。”
沈墨轩眼神一冷:“赵千户,你这是要抢功?”
“不敢不敢。”赵勇道,“只是按规矩办事。锦衣卫抓人,需有驾帖。沈大人可有驾帖?”
驾帖是锦衣卫出京办案的凭证,沈墨轩这次来得急,确实没带。
“本官奉皇上密旨办案,不需要驾帖。”沈墨轩道,“赵千户,你再不让开,别怪本官不客气。”
赵勇脸色也冷了下来:“沈大人,这里是天津卫,不是京城。您没有驾帖,就要带走人犯,恕难从命。”
他一挥手,官兵们围了上来,刀剑出鞘。
沈墨轩这边只有十几个人,硬拼肯定吃亏。但他不能把冯保交出去,这个赵勇明显有问题。
双方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疾驰而来,足有五十人,清一色的锦衣卫服饰。为首一人,竟是陆炳!
“陆大人?”沈墨轩惊讶。
陆炳策马来到近前,看了一眼赵勇,冷声道:“赵千户,你好大的胆子,敢阻拦锦衣卫办案?”
赵勇脸色一变:“陆……陆指挥使?您怎么来了?”
“本官怎么不能来?”陆炳亮出一块令牌,“皇上手令,锦衣卫办案,各地卫所必须配合。违令者,斩!”
赵勇冷汗直流,连忙跪下:“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按规矩……”
“规矩?”陆炳冷笑,“锦衣卫的规矩,就是皇上的规矩!滚开!”
“是……是!”赵勇连滚爬爬地让开。
陆炳下马,走到沈墨轩面前:“不放心你,所以带人跟来了。还好来得及时。”
“多谢陆大人。”沈墨轩松了口气。
“冯保抓到了?”陆炳看向被押着的冯保。
“抓到了。”沈墨轩把刚才搜到的信递给陆炳,“但他说,已经通知南方的将军起兵。”
陆炳看完信,脸色凝重:“这件事,必须立刻禀报皇上。走,回京!”
众人押着冯保,连夜回京。
路上,沈墨轩问陆炳:“陆大人,那个赵千户,会不会是冯保的人?”
“肯定是。”陆炳道,“冯保在各地卫所都有眼线。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了。等回京后,一起收拾。”
沈墨轩点点头,望向京城方向。
冯保抓到了,裕王也倒了,但新的危机又来了。
南方若真有人起兵,朝廷又要动荡。
这大明江山,真是多事之秋。
但他不怕。
因为他的身后,有张居正,有陆炳,有那些志同道合的战友。
更重要的是,他相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夜色中,队伍在官道上疾驰。
京城越来越近。
新的挑战,也在前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