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夜在匈奴人不间断的骚扰中艰难过去。
黎明时分,喧嚣暂歇,营地陷入一种死寂般的疲惫。
霍昭在中军大帐内,对着沙盘,眉头紧锁,试图从纷乱的局势中找出一线生机。
然而,连日的精神损耗让他思维也有些滞涩。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开。
阿月走了进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和敏锐。
雪魄跟在她身后,行动仍有些不便,但狼眸中的神采回来了几分。
霍昭抬起头,看到是她,目光微动,却没有说话。
那日山谷中的争执言犹在耳,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
阿月走到沙盘前,没有看霍昭,而是直接指向靠近汉军营地一侧、一处被标记为“落马坡”的地方。
那里地势略高,坡下有一片干涸的河床,长满了枯黄的芦苇。
“昭哥哥,”阿月开口,声音平静,带着分析的口吻,仿佛那日的冲突从未发生,“匈奴人连续几夜骚扰,模式都差不多。他们最喜欢从西北和正北两个方向来,每次都是小股部队,打了就跑,从不恋战。而且,他们撤退的路线,多半会经过落马坡下的那片河床地。”
霍昭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落在沙盘上,心中微微一动。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匈奴人的行动规律,但连续的疲惫让他未能深入思考如何利用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霍昭看向阿月,语气是征询的,而非命令或质疑。
见他没有立刻否定,阿月精神一振,继续道:“他们以为我们被骚扰得筋疲力尽,不敢出击,更想不到我们会主动设伏。我们可以利用落马坡的地形和河床的芦苇做掩护。”
她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挑选五百最精锐、体力保存相对完好的骑兵,提前秘密埋伏在落马坡两侧的芦苇荡中。再派一队人马,今夜故意示弱,在匈奴人来袭时,做出慌乱不堪、追击无力假象,且战且退,将他们引诱向落马坡河床方向。一旦匈奴人进入伏击圈,坡上以弓弩压制,两侧伏兵尽出,截断退路,力求全歼这股敌军!”
这个计划大胆而精准。
利用了匈奴人的骄纵和心理盲区,目标并非击溃大军,而是通过一次干净利落的反击,狠狠打击匈奴骚扰部队的气焰,提振己方士气,让对方不敢再如此肆无忌惮。
霍昭凝神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敲击。
他在快速权衡风险与收益。
伏击地点选择得当,兵力要求不高,成功可能性很大。
最关键的是,这确实是打破目前被动挨打僵局的一步好棋。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阿月。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属于猎手的自信和耐心。
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狼群中长大、对危险和战机有着天生直觉的女孩。
她提出的,不是鲁莽的冒险,而是基于细致观察和冷静分析的奇策。
内心深处,那关于“信任”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好。”霍昭终于点头,声音沉稳有力,“就按你说的办。伏兵的人选,我来定。诱敌的任务,交给赵破奴。你……”
他顿了顿,看着阿月肩头,“你和雪魄,留在营中。”
阿月立刻道:“不!昭哥哥,我对那里的地形和匈奴人的行动方式最熟悉,我可以在伏击队伍中,协助指挥!”
霍昭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想拒绝。让她再去冒险?
但阿月紧接着道:“这次不是深入敌后,是在我们防线边缘设伏。我有分寸,绝不会逞强。昭哥哥,你需要我这双‘眼睛’。”
她的话,堵住了霍昭即将出口的反对。
他看着她执拗而认真的眼神,想起她那句“你需要我,却不信我”,最终,艰难地将那份过度保护的本能压了下去。
“……可以。”霍昭吐出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但你必须在伏兵队伍中后方,听从带队校尉的指令,不得擅自冲锋!”
“是!”阿月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干脆地应下。
当夜,计划周密进行。
赵破奴依计行事,成功将一支约三百人的匈奴骚扰部队诱入了落马坡下的河床。
随着霍昭一声令下,箭如雨下,伏兵四起。
汉军憋了几日的恶气终于找到宣泄口,作战异常勇猛。
阿月虽在后方,却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狼一般的敏锐,几次指出了匈奴人试图突围的薄弱点,引导伏兵及时封堵。
雪魄即使带伤,它的低吼和警觉也帮助队伍提前发现了侧翼迂回的敌人。
战斗毫无悬念。三百匈奴骑兵被全歼于落马坡下,汉军以极小的代价,赢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当捷报传回大营,疲惫的汉军将士们终于爆发出久违的欢呼。
霍昭站在营墙上,看着得胜归来的队伍,看着被众人隐隐围在中央、虽脸色苍白却眼神熠熠的阿月,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次,是她对的。她的勇气与智慧,确实成为了打破困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