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爪感觉自己的肺像一个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骨头碎裂的尖锐痛感。
他逃了。
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那个被神迹和噩梦笼罩的山谷。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三种声音。
巨虎失控的咆哮,鲛人夺命的战歌,还有那铺天盖地的、撕裂血肉的水箭尖啸。
左半边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种黏腻的、冰冷的麻木。
他不敢低头看,他知道那里已经不是血肉,而是一滩被虎爪拍碎的烂泥。
凋零之咒的力量,正顺着那残留在体内的虎爪印记,疯狂侵蚀着他仅存的生机。
他必须回去!必须把情报带回去!唯有如此,他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穿过一片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红树林,腐爪最终在一面湿滑的、长满了黑色苔藓的巨大崖壁前停了下来。
他用仅存的右手,沾着自己的血,在崖壁上一块不起眼的凸起上,画下了一个扭曲的蛇形符号。
轰隆隆……
崖壁无声地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幽深黑暗的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浓郁草药味和蛇类特有腥气的风,从洞内扑面而来,让腐爪因失血而冰冷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踉跄着扑了进去,刚走两步,就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
“好臭……是腐爪那个废物。”
两个守在洞口的玄蛇族卫兵,嫌恶地皱起了鼻子。他们看着地上那滩不成形的烂肉,金色的蛇瞳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冰冷的鄙夷。
“把他拖进来,别污了圣地的入口。”其中一个卫兵冷冷地命令道。
腐爪像一袋垃圾般被拖拽着,粗糙的石地在他破碎的身体上划开新的伤口。他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中。
这里就是玄蛇族的巢穴,暗影议会在绯红湿地的核心据点——万蛇窟。
溶洞的穹顶上,垂下无数巨大的钟乳石,石上攀附着会发出幽幽绿光的苔藓,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鬼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那是无数毒草与药材混合发酵的气味,闻久了会让人头晕目眩。
溶洞的最深处,一个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王座上,半盘绕着一个苍老的身影,他便是玄蛇族的大长老。
他的皮肤干瘪,布满了老人斑和细密的鳞片,一双浑浊的蛇眼半开半阖,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大……大长老……”
腐爪被扔在王座下,他努力地抬起头,嘴里涌出的血让他说话都变得含糊不清,“任务……失败了……”
“废物。”大长老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一支小小的流浪部落都解决不了,还折损了商队近八成的人手。腐爪,你真是让我‘惊喜’啊。”
“不是的!大长老!有埋伏!”腐爪惊恐地尖叫起来,试图为自己辩解,“那个山谷里,有……有怪物!”
他语无伦次地描述着那晚的战斗。
“一头被诅咒的白虎!像山一样大!还有……还有一个会用幻术的孔雀!一个像鬼影一样的银狼!”
大长老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有了一丝兴趣:“哦?白虎族和孔雀族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那种穷乡僻壤?”
“我不知道!他们都在保护一个小雌性!”腐爪激动地喊道,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个雌性,她才是关键!她会妖术!她能凭空造出盐!最纯净的盐!比王庭特供的还要好!”
为了活命,他将林声声的存在,添油加醋地渲染成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而且她……她还能净化!那头白虎明明快要被诅咒吞噬了,可那个小雌性一碰他,他就……他就清醒了!她绝对是传说中的净化者!”
腐爪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显得格外尖利。然而,大长老听完,只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净化?真是愚蠢的词汇。”他缓缓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冷漠地看着腐爪。
“不过是某种罕见的、能安抚精神的血脉天赋罢了。至于盐……或许是发现了一处未被污染的天然盐矿。你把自己的无能,归结于一个雌性的‘妖术’,真是可悲。”
绝望,瞬间攫住了腐爪的心脏。大长老根本不信!他死定了!
“把他的舌头割了,扔进毒沼。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大长老冷酷地宣判了腐爪的结局。
“不!大长老!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
就在卫兵上前,准备执行命令的时候。
一个清冷的、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从王座旁的阴影里,悠悠响起。
“等一下。”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溶洞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两个正要动手的卫兵,身体猛地一僵,立刻恭敬地垂下头,退到了一旁。
大长老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恭谨。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来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脚踝。
他的皮肤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五官精致得雌雄莫辨,唯有一双金色的竖瞳,冰冷得不含任何感情,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只是可以解剖分析的素材。
玄蛇族圣子---虺。
他一直都在,只是他身上的气息太过阴冷淡薄,以至于腐爪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位圣子的脸色,比传闻中更加苍白,那宽大的袖袍下,偶尔露出的手腕上,缠绕着一圈圈淡淡的、如同墨迹般扩散的黑色咒文。
那是凋零之咒反噬的痕迹。
“圣子殿下。”大长老微微欠身。
虺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了腐爪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你刚才说……净化?”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让腐爪感觉自己像被一条冰冷的毒蛇,从头到脚舔舐了一遍,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是……是的!圣子殿下!”腐爪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惊恐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