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的石阶比外院陡得多，每一级都刻着繁复的星阵纹路，踩上去时能感觉到微弱的灵力在脚底流转，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引路。林凡跟着李长老走了半个时辰，绕过三座栽满枯松的假山，终于看见一座悬浮在半空的阁楼——阁楼通体由白玉砌成，四周缠绕着淡淡的云气，檐角挂着的铜铃无风自动，声音清越，却奇异地压下了周围所有的声响。
“这是‘摘星阁’，统帅大人就在上面。”李长老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阁楼，语气比刚才恭敬了许多，“进去吧，大人已经等你了。”
林凡心里咯噔一下。他原以为李长老亲自教他阵法，已是天大的机缘，没想到刚过一天，居然能见到反抗军的统帅——那个传说中原神界的忠臣，当年玉帝入魔时，唯一一个敢带着残部杀出天宫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通往阁楼的云桥。云桥很软，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却异常稳固。越往上走，周围的云气越浓，铜铃声也越清晰，到最后，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铃声，还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阁楼的门是虚掩着的，林凡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房间很大，却很简洁，正中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沙盘里勾勒着希望要塞和周边的地形，黑色的小旗插满了要塞外围，代表着叛军的势力，而代表反抗军的红色小旗，只有寥寥数面，艰难地守在要塞周边。
沙盘前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玄色便服，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背影挺拔得像棵劲松。他手里拿着一根细木杆，正低头看着沙盘，专注得没注意到林凡进来。
林凡没敢出声，静静站在门口。他能感觉到，这人身上没有丝毫灵力外泄，却比李长老、比苏清寒，甚至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让他心悸——不是威压，是一种沉淀了岁月和战火的厚重感，像一片深海，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能吞噬一切的力量。
“来了？”那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缓缓转过身，林凡这才看清他的脸——额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太阳穴，眼角有细密的皱纹，却丝毫不显苍老，反而让那双眼睛更亮，亮得像能看透人心。
“弟子林凡，见过统帅。”林凡恭敬地行礼，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
林凡依言抬头，迎上统帅的目光。那目光很平和，没有审视，没有探究，却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得明明白白——包括他在下界的挣扎，包括他初到要塞的迷茫，包括他在演武场的那三剑。
“李长老都跟我说了，”统帅放下手里的木杆，走到旁边的石桌前，倒了两杯茶，“三招击败元婴中期，用的是无名剑法。不错，比我当年在你这个年纪，强多了。”
林凡愣了一下，没想到统帅会这么说。他还以为，高层见他，总会问些关于出身、关于剑法的问题，可统帅的语气，就像长辈在跟晚辈聊天。
“坐吧。”统帅指了指石凳，自己先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别紧张，我找你，不是要考你什么，是有件事，想托付给你。”
林凡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敢放松：“统帅请讲，弟子万死不辞。”
统帅笑了笑，放下茶杯，目光又落回沙盘上，指着要塞西北方向的一片黑色区域：“看到这里了吗？黑风谷。三个月前，我派了一支游击小队去那里侦查叛军的粮草动向，领头的是破魔军的陈队长，修为元婴后期，是个可靠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可小队出发后，就再也没传回过消息。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信号被魔气干扰，可派人去外围查了三次，都没找到任何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林凡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黑风谷他听说过，是叛军的重要据点之一，魔气浓度极高，而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支元婴后期带队的小队，居然连消息都传不回来，要么是遇到了远超预期的强敌，要么……就是全军覆没了。
“要塞里的人，要么忙着争权，要么忙着自保，”统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着坚定，“破魔军的人想去，可他们性子太急，一进去就容易暴露；天枢院的弟子懂阵法，却少了点实战的狠劲；散修盟……我信不过。”
他看向林凡，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你不一样。你从下界来，吃过苦，知道怎么在绝境里活下去；你的剑法精准，步伐轻盈，适合潜行；最重要的是，”统帅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眼里有光——不是年轻人的冲劲，是能在黑暗里守住方向的光。这三个月，我观察了很多人，只有你，最合适。”
林凡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想到，统帅居然观察了他三个月——从他刚到要塞，到他在演武场立威，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位高层的眼里。而“最合适”这三个字，比任何赞美都让他热血沸腾。
“弟子愿意去！”林凡站起身，语气坚定，“不管那支小队是生是死，弟子都一定把消息带回来！”
统帅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的令牌，递给林凡：“这是‘暗令’，拿着它，到了黑风谷外围的‘断云坡’，会有人接应你。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杀敌，是查探——查清小队的下落，查清叛军在黑风谷的部署，能活着回来，就是大功一件。”
林凡接过令牌，令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个“隐”字，隐隐有灵力波动。他握紧令牌，郑重地说：“弟子记住了。”
“还有，”统帅又叮嘱道，“黑风谷的魔气比要塞里浓十倍，寻常的防护阵法没用，我让苏清寒给你准备了‘清灵丹’，能暂时压制魔气入侵。另外，陈队长出发前，我给了他一块‘传讯玉’，如果他还活着，玉上的灵力应该还在，你用你的灵力催动暗令，就能感应到。”
林凡一一记下，没有遗漏。
“好了，你去吧。”统帅挥了挥手，重新看向沙盘，背影又恢复了之前的凝重，“明天一早出发，苏清寒会在城门口等你。记住，万事小心——要塞需要你，反抗军，也需要你。”
林凡深深鞠了一躬，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摘星阁。
下了云桥，李长老还在原地等着。见他出来，急忙迎上去：“怎么样？统帅跟你说了什么？”
林凡举起手里的暗令，笑着说：“长老，我要去黑风谷，找失联的游击小队。”
李长老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地方凶险得很，你可得当心。不过……既然是统帅亲自选的你，你一定能行。”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这是天枢院记载的黑风谷地形简图，虽然不全，或许能帮上你点忙。”
林凡接过小册子，心里暖暖的。从苏清寒的引荐，到演武场的立威，再到李长老的关照，还有统帅的信任，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孤身一人的下界修士了——在这混乱的要塞里，他好像找到了一群可以信任的人。
回到偏院时，苏清寒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见林凡回来，递了过去：“里面有二十颗清灵丹，还有一件‘隐气衣’，穿上能隐藏你的修为，普通的元婴后期修士也看不出来。”
林凡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他看着苏清寒，想说声谢谢，却又觉得太轻，最后只说了句：“我会活着回来的。”
苏清寒点了点头，眼底的清冷散去了些，居然带着点担忧：“黑风谷里有‘魔影兽’，嗅觉比狗还灵，你尽量别用灵力，靠步法潜行。还有，叛军在谷里布了‘锁灵阵’，传讯玉用不了，遇到危险，就捏碎这个。”她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玉符，“我能感应到。”
林凡接过玉符，攥在手里，心里一阵发烫。他忽然想起刚到要塞时，苏清寒说的那句话：“我们都在一条船上，船要是沉了，谁都跑不了。”原来她不是在说大话，是真的把每个人都当成了同袍。
“明天一早，我在北门等你。”苏清寒说完，转身就走，月白色的长袍在夕阳下，像一道温柔的光。
林凡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暗令、小册子、布包和玉符，心里五味杂陈。有激动，有紧张，还有点说不出的沉重——他知道，这次任务，比演武场的比斗凶险百倍，黑风谷里等着他的，可能是数不清的叛军，可能是吞噬一切的魔气，甚至可能是……早已死去的游击小队。
但他不后悔。统帅的信任，李长老的关照，苏清寒的担忧，还有那些在城墙上守着的士兵，那些在要塞里挣扎求生的人，他们都在等着希望。而他的任务，就是去寻找那一点点可能存在的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去。
当晚，林凡没怎么睡。他把黑风谷的地形简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把清灵丹和隐气衣都整理好，又拔出青锋剑，在院子里练了一遍无名剑法。剑风掠过枯树，落下几片残叶，他的动作比白天更稳，更准，每一招都带着决绝。
天刚蒙蒙亮，林凡就收拾好东西，往北门走去。苏清寒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身边还站着老赵头——老头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见林凡过来，递了过去：“里面是点干粮和水，黑风谷里没什么能吃的，你带着。”
林凡愣了一下：“赵叔，你怎么来了？”
老赵头咧嘴一笑，疤脸扯动着，却没那么吓人了：“苏丫头跟我说的。你这小子，是个好苗子，可得活着回来。等你回来，我请你喝好酒！”
苏清寒也开口：“暗令和传讯玉的感应方法，我再跟你说一遍……”
林凡认真听着，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太阳慢慢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洒在城墙上，照亮了那面残破的“守正”旗帜。
“好了，该走了。”苏清寒停下话，从怀里摸出一个哨子，递给林凡，“到了断云坡，吹三声，接应你的人就会出来。记住，无论有没有找到小队，都要在七天内回来——锁灵阵每七天会有一个时辰的松动，错过就再也出不来了。”
林凡接过哨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最后看了一眼苏清寒和老赵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希望要塞——这座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城池，然后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北门。
北门外面是一片荒芜的戈壁，风很大，卷起漫天黄沙，模糊了要塞的轮廓。林凡穿上隐气衣，把暗令和玉符贴身放好，握紧了背后的青锋剑，朝着黑风谷的方向走去。
黄沙打在脸上，疼得厉害，却挡不住他的脚步。他不知道那支游击小队是生是死，不知道黑风谷里等着他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统帅的信任，为了苏清寒的担忧，为了老赵头的好酒，也为了自己心里那点，不想熄灭的光。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方的天空渐渐变黑，空气中的魔气也越来越浓。林凡知道，黑风谷快到了。他放慢脚步，把灵力收敛到极致，像一只潜行的猎豹，朝着那片黑暗，一步步走去。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黄沙里，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那是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瞳孔呈竖状，像极了苏清寒说的魔影兽。而在那双眼睛的更远处，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站在沙丘上，手里握着一块黑色的令牌，令牌上的黑气，与黑风谷的魔气，渐渐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