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域都护府又休整了五日后，大部分伤员的伤势稳定下来，已经可以承受长途跋涉。阵亡弟兄的骨灰和遗物也已整理妥当。林凡与郭铮商议后，决定不再耽搁，即日启程返京。
清晨，天色微熹，都护府城门大开。
郭铮率领都护府一众官员在城门外相送，场面颇为隆重。幸存下来的七十余名武德司缇骑和三十多名白狼族战士（部分重伤员选择暂留都护府继续休养）已列队完毕。虽然人人带伤，队伍也远不如来时齐整，但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惨烈气势，却让送行的人群肃然起敬。
林凡、雷豹与狼贲并骑在前。林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武德司指挥使官服，腰佩横刀，神情冷峻。雷豹依旧是一身煞气，独眼扫视四周，警惕不减。狼贲则带着白狼族特有的彪悍，向送行的郭铮抱拳行礼：“郭都护，后会有期，白狼族永记都护府恩情。”
“狼贲首领一路保重，日后西域安定，还需白狼族多多出力。”郭铮郑重还礼。
最后，一辆加固过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王狗剩亲自带着几名好手护卫在侧。车帘掀起一角，露出苏浅雪清减了些许却更显清丽的面容，她对着郭铮方向微微颔首致意，目光与林凡短暂交汇，随即放下了车帘。
“出发！”林凡不再多言，一挥手，沉声下令。
队伍动了起来，带着阵亡者的英魂与生还者的疲惫，踏上了东归之路。
郭铮望着队伍远去，直到变成天地间一条模糊的黑线，才轻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副将低声道：“传令下去，加派斥候，严密监视北面动静，若有异常，立刻飞马来报。”
“是！”
……
队伍离开都护府势力范围，再次进入茫茫戈壁。与来时不同，归途少了追索目标的急切，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悲怆和对前路未知的警惕。
按照计划，他们先向东南方向，抵达河西走廊的重镇敦煌，然后再沿官道东行。这条路相对好走，且有朝廷驿站接应，安全性更高。
林凡将队伍分成三部分。雷豹带着二十名体力较好的缇骑作为前哨，提前半个时辰出发，探查前路，清理可能存在的障碍。王狗剩带着十名好手，专门护卫苏浅雪的马车，位于队伍中部。林凡自己则和狼贲带着主力以及装载骨灰、物资的驮马断后。
苏浅雪提供的关于北燕谍报据点的信息，林凡已经通过都护府的加密渠道，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武德司总部。但他清楚，这并不能完全杜绝风险。北燕在西域经营多年，根须远比想象的更深。
一连三日，队伍都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行进，除了风沙和偶尔遇到的商队，并无异常。但越是平静，林凡心中那根弦就绷得越紧。他深知，北燕的报复绝不会缺席，只是时间和地点问题。
第四日午后，队伍进入一片名为“风吼石”的区域。这里遍布着被风沙侵蚀成千奇百怪形状的巨大岩石，地形复杂，是戈壁上着名的险地，也是强人出没、杀人越货的理想场所。
前哨的雷豹派人回报，前方石林未见明显异常，但建议大队快速通过，不宜久留。
林凡立刻下令：“传令下去，加快速度，保持警戒，队伍收缩，快速穿过风吼石！”
命令层层传递，整个队伍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握紧了兵器，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那些如同鬼怪般的巨大岩石。
马车里，苏浅雪也感受到了外面气氛的变化，她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嶙峋的怪石和压抑的天空，秀眉微蹙，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袖中的一个小小皮囊，里面是她这几日偷偷配置的一些防身药物。
队伍如同一条长蛇，小心翼翼地蜿蜒进入石林深处。四周只剩下马蹄踏在砂石上的声音、风声、以及车轮碾过地面的轱辘声，显得格外寂静。
就在队伍行进到石林中部最狭窄的一段时，异变陡生。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侧前方一块巨岩顶端射出，直冲云霄。
“敌袭！戒备！”林凡瞳孔一缩，厉声大喝。
几乎在响箭升空的同时，两侧的巨石后面，以及他们刚刚经过的来路上，猛地冒出数十个身影。这些人清一色穿着利于在戈壁隐藏的土黄色劲装，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双冰冷嗜血的眼睛。他们手中持着强弓硬弩，箭簇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寒芒，瞬间就将林凡的队伍夹在了中间。
“他娘的！果然来了！”雷豹的怒吼声从前队传来，紧接着便是兵刃出鞘和弓弦震响的声音，前哨已经和埋伏在正前方的敌人接战了。
“结圆阵！保护马车和物资！”林凡临危不乱，迅速下令。幸存的武德司缇骑和白狼战士都是百战精锐，虽惊不乱，立刻以马车为核心，收缩成一个防御圆阵，刀盾手在外，长枪手和弓弩手在内。
“噗噗噗！”
密集的箭雨从两侧和后方倾泻而下！尽管有盾牌格挡，依旧有几名动作稍慢的缇骑和白狼战士中箭倒地，发出闷哼。
“稳住！弓箭手，自由还击！瞄准了放！”林凡一边挥刀拨开射向自己的箭矢，一边冷静指挥。他带来的都是武德司精锐，弓弩娴熟，立刻在盾牌缝隙间进行反击，几声惨叫从岩石后传来，显然也有敌人被射中。
但敌人数量明显占优，而且占据地利，箭矢如同瓢泼大雨，压得圆阵抬不起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耗也被他们耗死了。”狼贲挥舞着弯刀，磕飞几支箭，暴躁地吼道。
林凡目光锐利地扫视战场，发现敌人的攻击虽然猛烈，但后方（来路方向）的敌人似乎相对薄弱一些，而且……他们似乎有意避开了马车所在的中心区域？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阻止苏浅雪回京，甚至……活捉？林凡心念电转。
就在这时，马车旁护卫的王狗剩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小心头顶！”
只见两侧高耸的岩石上，数道矫健如猿猴的身影，利用飞爪绳索，荡了下来，直扑马车。这些人身手明显比下面放箭的普通伏兵高出一大截，显然是北燕派来的高手。
“保护苏先生！”王狗剩尖叫着，带着护卫拼命阻挡。
但那些高手武功诡异，出手狠辣，瞬间就劈翻了两名护卫，眼看就要接近马车。
“找死！”
林凡眼中寒光爆射，猛地从马背上跃起，体内劲道奔涌，身形如大鹏展翅，凌空扑向那几名高手。手中横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取冲在最前面那人的咽喉。
那人显然没料到林凡速度如此之快，仓促间举刀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那人手中刀竟被林凡蕴含力道的一刀直接劈断。刀光掠过，血光迸现，那人捂着喉咙，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林凡身形落地，毫不停留，刀势展开，如同旋风般卷入那几名高手之中，刀光闪烁间，又有两人溅血倒地。他展现出的强悍实力，顿时稳住了马车旁的局势。
然而，就在林凡被几名高手缠住的片刻，圆阵的后方防御因为缺少他的坐镇，出现了一丝松动。
一直隐藏在岩石后方观察的一名敌人首领，眼中精光一闪，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猛地一挥手。
“掷！”
数十名埋伏在后路的敌人，同时从背后取出一种造型奇特的短矛，奋力向圆阵后方投掷而来。那短矛速度极快，带着呜呜的怪响，力道惊人。
“是北燕破甲掷矛，快躲！”有见识的老兵骇然惊呼。
“噗嗤！噗嗤！”
尽管盾牌手奋力格挡，但这种特制掷矛穿透力极强，瞬间就有七八面盾牌被洞穿，后面的战士连人带盾被钉在地上，圆阵后方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杀！”敌人首领见状，亲自带领一批精锐，如同饿狼般从缺口处杀了进来，目标直指被暂时孤立的狼贲和部分白狼战士。
狼贲怒吼连连，弯刀挥舞得像风车一样，接连砍翻两人，但敌人数量太多，而且个个悍不畏死，顿时将他团团围住，险象环生。
“狼贲！”林凡见状，心中大急，想要回援，却被眼前两名使奇门兵器的高手死死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眼看狼贲就要丧命乱刀之下，突然——
“嗡——”
一股无形却令人心悸的波动，以马车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些正疯狂围攻狼贲和试图冲击圆阵内圈的敌人，动作齐齐一僵，脸上瞬间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变得涣散，仿佛瞬间失去了力气，手中的兵器都差点握不住。
就连那名凶悍的敌人首领，也是身形一晃，攻势为之一滞。
是苏浅雪，她不知何时掀开了车帘，手中捏碎了一个小小的蜡丸，一股无色无味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好机会！”狼贲虽不知具体原因，但战场本能让他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狂吼一声，弯刀横扫，将周围几个动作迟滞的敌人劈倒。
林凡也精神大振，刀法更见狠辣，趁着他面前两名高手也被那诡异波动影响、动作微滞的刹那，刀光如电，一刀削飞了一人的手腕，另一刀直接刺穿了另一人的心口。
“稳住阵型！把他们压出去！”林凡趁机大喝，指挥队伍反击。
王狗剩也带着护卫，趁机将那几个荡下来的高手或杀或伤，清理干净。
敌人首领见事不可为，尤其是对苏浅雪那防不胜防的诡异手段极为忌惮，眼看手下死伤惨重，再拖下去恐怕要全军覆没，只得咬牙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
“撤！”
残余的敌人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入复杂的石林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痛苦的呻吟。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
风依旧在石林间呼啸，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林凡持刀而立，微微喘息着，看着敌人退走的方向，眼神冰冷。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他沉声下令，随后快步走向马车。
苏浅雪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显然刚才动用那未知的手段对她的负担不小。她看到林凡走来，勉强笑了笑：“没事吧？”
“我没事。”林凡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句，“多谢。”
苏浅雪轻轻摇头，低声道：“只是一点迷魂散，对付高手效果有限，而且……我也只剩这一颗了。”
林凡心中一沉，北燕的截杀，比预想的还要凶猛和果断。接下来的路，恐怕更难走了。
他抬头望向东方，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关山，看到那座繁华却暗藏危机的京城。
归途漫漫，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