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这“皇帝麾下头号恶犬”的名声算是坐实了。连着“拜访”了几位官员之后，效果立竿见影。原本一些还在观望、或者私下里有些小动作的官员，瞬间都老实了不少，办事效率都提高了，生怕被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忠勇侯盯上，来个“秉公办理”。
京城官场这股歪风邪气，还真被他这通乱拳给暂时压了下去。老皇帝那边通过高无庸传来口谕，就俩字：“甚好。”连带着赏赐又下来一批，这次是些古籍字画，美其名曰让侯爷陶冶情操。
林凡看着那些他认不全几个字的古籍和看不懂意境的字画，只觉得哭笑不得。老爷子这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顺便还想把他往“文化人”方向打造？可惜他这块材料，天生就是舞刀弄枪的料，硬要往书房里塞，怕是连椅子都坐不安生。
“侯爷，您现在是威名远播啊！”王狗剩这憨货最近走路都带风，觉得跟着侯爷倍儿有面子，“现在外面那些官儿，听到您的名号，腿肚子都转筋。”
林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威名？我看是恶名还差不多。你懂个屁，这他娘的是把老子架在火上烤。”他现在出门，感受到的不再是单纯的羡慕或者嫉妒，更多的是敬畏和……恐惧。那些官员见了他，表面恭敬，眼神里却藏着疏远和忌惮，仿佛他是什么瘟疫之源。
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知道，自己看似风光，实则根基浅薄，全靠老皇帝一时宠信。一旦失宠，或者老皇帝驾崩，那些现在被他“拜访”过的、对他又怕又恨的人，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把他撕得粉碎。
这侯爷的位子，不仅烫屁股，还四面漏风。
就在林凡琢磨着是不是该再“重伤”一段时间，继续缩回壳里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在一个深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侯府的书房。
来人一身黑衣，身形矫健，如同融入了夜色，直到他轻轻叩响窗棂，林凡才惊觉外面有人。他心头一凛，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短刃。
“谁？”
“林兄，是我。”窗外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林凡一愣，随即放松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快步走过去打开窗户，一个身影利落地翻了进来，扯下脸上的蒙面黑巾，露出一张俊朗而沉稳的脸庞，正是许久未见的徐渭。
“徐兄？你怎么……”林凡又惊又喜，连忙关上窗户，“你怎么这副打扮来了？现在外面多少眼睛盯着我这儿！”
徐渭拍了拍身上的露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正因为眼睛多，才不能走正门。林兄如今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我可不想给你再添麻烦。”
林凡给他倒了杯热茶，苦笑道：“麻烦已经够多了，不差你这一桩。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个大忙人深夜爬窗？”
徐渭接过茶杯，却没有喝，神色凝重地低声道：“林兄，你最近……动作是不是太大了点？”
林凡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徐渭指的是他奉旨“拜访”官员的事。他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高无庸亲自带来的旨意，名单都塞我手里了，我能怎么办？拒绝？那我现在估计已经在诏狱里喝茶了。”
“我明白，这是陛下的意思。”徐渭点点头，“陛下需要一把快刀整顿吏治，清理残余，你是不二人选。你做得……很有效果。”
“有效果顶个屁用，”林凡忍不住爆了粗口，“现在全京城的官儿都快恨死我了，我他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徐渭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林兄，你觉得是被人恨可怕，还是被人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可怕？”
林凡一怔，沉默了片刻。是啊，之前他闭门谢客，看似安全，实则危机四伏，谁都想来咬一口。现在他凶名在外，虽然招恨，但至少没人敢轻易招惹了。这或许就是老皇帝想要的效果——把他塑造成一个让人畏惧的孤臣，只能紧紧依附于皇权。
“话是这么说……”林凡还是有些郁闷。
“林兄，你现在的处境，看似危险，实则也是一种保护。”徐渭压低了声音，“陛下把你抬出来，吸引火力，那些对清理逆党不满、或者自身有鬼的人，现在都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反而忽略了……其他的动向。”
“其他的动向？”林凡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什么动向？”
徐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随即又迅速抹去。
虽然只是一瞬，但林凡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东”字。
东宫！
林凡瞳孔微缩，心跳骤然加速。他压低声音：“那边……有消息了？”
徐渭微微颔首，声音几不可闻：“陛下近来龙体愈发欠安，虽极力掩饰，但……时间不多了。储位空悬，国本不稳，乃取祸之道。有些事，必须早做准备。”
“所以，陛下让我当这个恶人，清理道路，也是为了……”林凡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老皇帝这是在为未来的继承人扫清障碍，同时也在考验和锻炼他这把“刀”，看是否能被未来的新君所用。
“林兄是聪明人。”徐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现在的‘恶名’，未必不是将来的‘护身符’。只要立场坚定，办事得力，待到新君登基，你就是从龙功臣，今日的孤立，便是来日的根基。”
这番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凡心中的迷雾。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被利用的棋子，随时可能被抛弃。但徐渭点醒了他，棋子用得好，也能变成棋手！关键在于，他这把“刀”，要握在谁的手里，以及，他是否值得被一直握在手里。
“徐兄，你的意思是……”林凡看着徐渭，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我的意思是，林兄不必过于担忧眼前的处境。”徐渭正色道，“继续做好陛下交代的事，但要把握好分寸，树敌太多也非长久之计。另外……是时候，该考虑站队了。”
“站队？站谁的队？”林凡明知故问。
徐渭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明日午时，城西‘一品斋’，有人想见你一面。此人或许能解答林兄心中许多疑惑。”
“谁？”林凡追问。
“去了便知。”徐渭站起身，重新蒙上面巾，“林兄，记住，明日独自前往，勿带随从。京城这盘棋，已经到了关键处，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等林凡再问，身形一闪，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书房里，只剩下林凡一个人，对着摇曳的烛火，心潮起伏。
徐渭的深夜到访，透露的信息量太大了。老皇帝身体快不行了，太子（或者说准太子）即将浮出水面，而徐渭和他背后代表的势力，显然是在为“东宫”奔走。他们看中了自己的能力和目前的“价值”，想要拉拢自己。
去不去“一品斋”？见了面，可能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这不再是执行老皇帝的命令，而是主动参与到夺嫡的漩涡中。
可是，不去呢？继续当个孤臣，等待老皇帝最后的安排？万一新君对自己这个“前朝恶犬”不满意呢？那下场可能更惨。
这他妈简直是两道都是悬崖的选择题！林凡感觉刚凉快一点的屁股，又开始滋滋冒烟了。
他烦躁地在书房里踱步。脑子里闪过老皇帝那深不可测的眼神，高无庸那面无表情的脸，徐渭那沉稳中带着急切的神情，还有名单上那些官员惊恐万状的样子……
最终，他一拍桌子，下了决心。
“妈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等着被人安排，不如主动去看看！是福是祸，老子认了！”
第二天午时，林凡换了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没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来到了城西的“一品斋”。这是一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茶楼，装修古朴，客人也不多，显得颇为清静。
店小二似乎早就得到吩咐，见林凡进来，也不多问，直接引着他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面一个僻静的雅间门口。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躬身退下。
林凡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雅间的门。
雅间内，焚着淡淡的檀香，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人。他正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的街景，听到开门声，缓缓转过身来。
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林凡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差点失声叫出来。
怎么会是他？
那人看着林凡震惊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温和而又带着些许歉然的笑容，站起身，拱手一礼：
“林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