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暖黄灯光亮起的刹那,凌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喉结滚动,耳后血管突突跳动——不是因为光,是灯影在礁石上晃动的频率,与母亲生前每晚七点准时拧开的台灯分毫不差。
记忆里总沾着馄饨香气的旧台灯,灯罩边缘有道指甲盖大的豁口,每次开灯时,光线就会从那里漏出一道月牙形光斑,此刻正印在他脚边的礁石上。
妈...他脱口而出,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
手指刚触到快递箱锁扣,箱身突然震颤起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等他掀开箱盖,整个人如坠冰窟——往日流转的星河突然翻涌成金红血潮,星轨断裂处泛着黏腻的腥气,仿佛有庞然大物在深处吞吐呼吸。
叮——
快递箱自动弹出个巴掌大的包裹。
三十六道黄符层层缠绕,符纸边缘渗出暗褐色液体,混着泥土与铁锈的腥气直钻鼻腔。
寄件人栏的墨迹还未干透,地脉巡守·残魂七个字像用指甲抠进纸里的;收件地址更让他眼皮猛跳:京城中轴线·废弃钟楼。
镇龙钉的封印手法。夜琉璃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指尖掠过符纸时腾起幽蓝魔火,百年前被埋进秦岭地底的巡守官才会用。她魔纹从颈侧窜到腕间,有人把命途钉在你送货路上了——你还没进那扇门,就被当枪使。
凌风没接话。
他把包裹轻轻放在驿站主炉上,启动万物归仓·溯源的瞬间,火焰突然凝成赤金,映出段模糊影像:披甲老者跪在青石板上,铠甲裂口里渗出黑血,他用指骨蘸着血在砖上刻字,最后一笔划断时,喉管里发出破风箱似的笑声:非信使不可启...否则龙醒九城崩。
阿风!小螺的尖叫刺穿耳膜。
少女蜷成虾米状,发梢沾着礁石上的血珠,眉心裂痕正渗出黑红液体,疼...地下三百丈,有根筋断了!她颤抖的手指指向海底,它在叫,像...像婴儿哭,但比海更深。
凌风立刻调出驿站声波图谱。
淡蓝光幕上,原本紊乱的波峰突然整齐成锯齿状,每道波峰的间隔,竟与中原大地地磁监测站的波动完全吻合。
他后颈汗毛倒竖——这不是普通订单,是某种沉睡体系的唤醒机制。
而自己,从接住包裹的瞬间起,就被刻成了激活钥匙。
持箱者踏脊而行,一步震八荒,一念动帝王。
寄魂郎的铜铃声从礁石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换了身墨绿长衫,腰间双铃摇出的不是脆响,而是类似古埙的呜咽。
歌声里混着泥沙滚动的闷响,像是从地底下翻涌上来的:送龙谣残段。
话音未落,海面炸开水花。
七道身影踏着浪尖而来,每人都穿着玄色祭服,衣摆绣着金蟾衔珠纹,手持半人高的青玉圭,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青莲纹——竟是用礼乐步罡强行压制空间波动。
为首者年纪不过三十,面如冠玉却眼尾泛红,声音像撞响的青铜鼎:凡人,速交包裹!
此物涉九鼎镇气,擅启者,诛魂灭识。
凌风的拇指摩挲着快递箱边缘的星轨。
他能感觉到箱内血潮突然安静下来,像是在等待什么。小螺。他侧头看向仍在颤抖的少女,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谁,通知补给站,进入静默模式
话音刚落,驿站外层的胶质外墙突然收缩,像活物般裹成半透明的茧,将所有探查信号隔绝在外。
七名祭官的脚步顿住,为首者玉圭上的灵光骤亮,却在触及茧壁时碎成星屑。
静默夜琉璃突然笑了,魔纹在眼底凝成暗红漩涡,连天罗地网都隔在外头。她转头看向深海,不过真正的保票,在更底下。
鲸鸣震得礁石发颤。
鲸母庞大的头颅浮出水面,须须上的荧绿生命本源滴落,在海面砸出翡翠色的坑。这一程,我保他七日。鲸母的声音像闷雷滚过地壳,震得七名祭官祭服上的金纹都在发抖。
海面瞬间归寂。
七位祭官站在风浪里,望着逐渐下沉的鲸腹古城,为首者突然捏碎玉圭。
碎玉飞溅的刹那,他看向那盏已消失的灯影,声音里没了方才的威严:七日后,龙气将泄。
三日后。寄魂郎不知何时又蹲回礁石,敲着铜铃哼起跑调的儿歌,钟楼的钟,该响了。
凌风站在鲸首上,望着逐渐被黑暗吞没的海面。
快递箱贴在胸口,能清晰感觉到里面的血潮正随着他的心跳起伏。
他摸出工牌,立即送达的按钮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和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符,和小螺编的贝壳手绳,和半袋没吃完的鱼丸,一起躺在箱底。
夜琉璃的声音从驿站方向飘来,带着点没藏住的焦躁:喂!
说好了请我吃顿好的,别让我等出脾气来!
凌风低头笑了。
他抬头望向夜空,星子被海雾遮得模糊,却有一颗特别亮的,正对着北方——那里有座废弃钟楼,钟摆停在三点十七分,积灰的表盘上,有人用血写了半句话:非信使...
鲸母的低鸣再次响起。
古城越沉越深,黑暗里,凌风摸了摸胸口的快递箱,那里正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极了母亲当年煮馄饨时,灶上砂锅的轻响。
三日后,废弃钟楼外。
凌风独自站在长满青苔的台阶下,仰头望着那座被藤蔓缠住的钟楼。
快递箱贴在胸口,箱身的星轨正随着塔顶传来的细微震动明灭。
他深吸一口气,台阶上的积灰被他带起,露出半截被掩盖的血字:否则龙醒九城崩。
他抬起脚,踏上第一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