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凌惊鸿站在门口,脚下的木板发出一声轻响。她没有迈步,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地上刻着一圈圈痕迹,像是有人刻意划出的纹路。
她蹲下身,指尖触上其中一道。那一瞬,一股寒意顺着手指爬上来——那冷并非来自空气,而是从地底深处渗出。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段记忆:七煞锁魂阵,需以活人之血为引,借铜棺聚怨,可续命三日。但若施法中断,施术者必死无疑。
她站起身,用脚尖轻轻点地,沿着边缘的石砖缓缓前行。每一步都极轻,仿佛怕惊动什么。
堂屋中央摆着一口青铜棺。棺盖上有七个整齐排列的凹槽。她伸手按了按胸前的玉佩,形状与那些凹槽分毫不差。她并未急于靠近,而是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太安静了。
她抬头望向屋顶横梁,发现一处极小的通风口,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但她感到了风的流动——不止一处,共有七处,皆通向地下。
有人在等她。
她静立数息,忽而开口:“三百二十七个名字,昨夜已归天。”
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整个屋子。
“你们还打算今日添新名?”
话音未落,她抬手将玉佩掷出——不是投向铜棺,而是直击左侧第三块凸起的符文。
“铛”一声脆响。
刹那间,屋顶疾射而下数支利箭,直取她方才所站之地。她早有防备,侧身翻滚,躲至供桌之下。箭矢钉入地面,尾羽犹自颤动。
横梁上跃下一人,是慕容斯。右臂带伤,面色阴沉。他没料到凌惊鸿会主动触发机关,更未想到她竟能全身而退。
“你比传闻中难对付。”他低声开口,手中已多了一把黑刀,刀刃泛着幽光,显是饮过毒血。
凌惊鸿未语,目光只落在他身后。
柳如眉从铜棺后缓步走出,动作迟缓。她穿着红裙,发髻高挽,脸上敷着厚粉,却掩不住眼下的乌青与干裂的皮肤。
她手中握着一个布制草人,胸口插着一根银针。指腹正在流血,鲜血顺着银针滴入草人心口。
凌惊鸿瞳孔骤缩。
她在续咒。
换命术最忌中途断绝,一旦重接,哪怕只剩一缕气息也能复生;可若失败,施术者自身魂魄受损,轻则神志错乱,重则痴傻终生。
柳如眉已顾不得这些了。
凌惊鸿猛然一脚踢翻供桌。香炉坠地碎裂,朱砂四散。此物能镇邪术,尤克傀儡之属。
果然,柳如眉动作一滞,草人微微晃动,银针偏移半寸。
机会!
她纵身跃上高台,拔下发簪划破掌心,将鲜血抹在棺盖符文之上,口中默念一段禁语——那是她在冷宫时偷听来的秘咒,每个字都似亡者低语。
铜棺猛然一震。
柳如眉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翻涌。她急掐手诀欲稳住草人,可凌惊鸿的血已渗入阵眼,扰乱了力量流转。
“砰”的一声,草人炸裂,碎片纷飞。
柳如眉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撞上墙壁。她抹去嘴角血迹,指甲缝里夹着碎布与血丝。
慕容斯怒吼扑来。
凌惊鸿来不及闪避,只得迎战。三招交手,她便觉对方掌风阴寒刺骨,如裹冰土。这是北狄秘传的阴劲功夫,中者血脉凝滞,行动僵迟。
她借力打力,引其掌势击向铜棺一角——正是她先前察觉的破绽所在:裂缝深陷,符文残缺。
“轰”然巨响,棺角炸裂,整座房屋剧烈摇晃。尘灰簌簌落下,屋顶开始坍塌。
地下传来铁链断裂之声,夹杂着低微哭泣,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出来。
慕容斯察觉不妙,转身欲逃入地道。刚迈出一步,一根横梁砸下,正中左肩。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凌惊鸿喘息着,立于高台之上,静静望着他们。
柳如眉靠墙而坐,不再动弹。妆容斑驳,露出苍老真容。她盯着凌惊鸿,眼神空洞,却又燃烧着恨意。
慕容斯咬牙撑起身子,右手拽住柳如眉的手腕,拖着她往角落爬去。那里有一扇暗门,通往地底。
他们要逃。
凌惊鸿欲追,脚下木板却已开裂,随时可能塌陷。她低头一看,右腿被箭擦伤,血正顺着小腿流下。
她未理会伤口,只是死死盯住那扇暗门。
“你以为这就完了?”她嗓音沙哑,“你们的名字,我也记下了。”
慕容斯回头看了她一眼,冷笑:“你真以为赢了?仪式只是暂停,从未失败。只要有人愿献出性命,换命术便不会断。”
说罢,他拉着柳如眉钻入暗门。
凌惊鸿没有追赶。
风卷着灰烬吹进屋内。远处传来鸡鸣,天快亮了。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玉佩。原本温润光滑的玉石变得粗糙,表面裂开一道细纹。
她默默将它收回怀中。
高台又是一颤,一根柱子倾斜,眼看就要倒塌。她后退一步,踩中一块松动的地板。
下面有动静。
不是机关,也不是老鼠。
是呼吸。
极其轻微,但在这一刻格外清晰。
她蹲下身,抠住地板边缘,用力掀开。
一个孩子蜷缩其中,约莫七八岁,满脸尘灰,眼睛睁得极大。他穿着破麻衣,脖子上挂着一块铜片,上面刻着三个字:李三娘。
凌惊鸿怔住。
这不是人该待的地方。
她伸出手。
孩子嘴唇微动,声音细若游丝:
“她们说……你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