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凌惊鸿坐在书房里,手中握着那半块染血的玉佩。屋内未开灯,唯有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在桌角投下一道清冷的白痕。
这块玉佩她已经翻来覆去看过无数次,上面的纹路早已刻入脑海云之中。可今夜不同,当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刻痕时,掌心忽然泛起一阵微麻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在悄然回应。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冷宫深处,七名女子被缚于铜柱之上,口中塞着刻有姓名的铜片,鲜血顺着沟槽流入地下的阵法之中。
她猛然睁开眼睛。
原来这些鬼魂并非为害人间,而是被困的灵魂。有人以秘术封禁了她们的魂魄,而这块玉佩,正是开启枷锁的钥匙。
她起身披衣,将玉佩贴身收好,推门而出。
府中一片寂静,云珠早已入睡。阿鲁巴守在院外,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前。凌惊鸿轻轻摆摆手,他便停步不再跟随。
她独自走向宗庙旧址外的荒园。这里曾是前朝巫女埋骨之地,杂草丛生,石碑倾颓。她走到一处断裂的祭台前,将玉佩置于其上,随即划破手掌,让鲜血滴落在玉佩中央的符文上。
随之地面微微一震。
四周缓缓升起薄雾,继而浮现出道道身影。她们身着旧日宫装,面容模糊,有的身上还残留着伤痕。无人言语,但凌惊鸿能清晰的感受到,所有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一名形似小宫女的魂灵缓步上前,声音断续:“你……真的能帮我们……讨回公道?”
凌惊鸿跪在地上,双手捧起玉佩,仰头望着她们。
“我以凌家血脉起誓:凡参与换命血祭之人——柳如眉、慕容斯、魏渊,必在天亮之前伏法。你们的名字不会被抹去,也不会被遗忘。我会让世人知晓你们是谁,因何而死。”
风止了。
众魂静静凝视着她。
片刻后,一名女子开口,嗓音沙哑:“我叫林秋荷,永安三年入宫,本应活到六十岁。”
另一人轻声道:“我是陈婉儿,家中有双亲,未婚夫在边关戍守。”
“我是苏青黛,被人骗来,说是选我去尚衣局。”
“我是……”
一人接一人报出姓名,共计三百二十七位。
凌惊鸿默默听着,未发一言,只将玉佩紧紧按在胸口上。
最后一个名字落下时,天空开始落雨。那些身影不再飘摇,反而渐渐清晰。她们望着她,眼中恨意消散,唯余安宁。
第一缕亮光自那小宫女身上亮起,接着是第二、第三道。她们的身体化作缕缕青光,升腾而起,如星辰般散入夜空中。
最后一道光芒轻轻拂过凌惊鸿的脸颊。
她仍跪于原地,直至最后一丝青光隐没于云层。
雨停了。
她缓缓站起身,取出玉佩端详。原本温热的玉石已然转凉,纹路也变得浅淡,仿佛使命已尽。
她将玉佩收回怀中,转身离去。
街上空无一人。城西方向有一座破败的宅院,是慕容斯最后藏身之处,也是那场血祭的起点。
她步伐稳健,脚步异常坚定。
身后,荒园中的枯草微微晃动,一片干叶从倾倒的石碑滑落,悄然坠入泥土中。
她并不知道,在皇宫一座高楼之上,萧彻正立于窗前,遥望荒园方向。他手中亦握着一块玉佩,比她的更为完整,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命归命,魂不能替。”
他低头看了一眼,随手将玉佩投入火盆之中。火焰骤然腾起,照亮了半个房间。
与此同时,魏渊被囚于自家地牢,双手铁链缠绕。他忽然抬起头,望向墙角的阴影,低声问:“你来了?”
黑影中走出一个人,身披黑袍,面覆轻纱,仅露出一双眼睛。
“她们走了。”那个人道,“三百二十七个,尽数解脱。”
魏渊脸色惨白:“不可能!若无咒印压制,她们怎会……”
“因为她说了真话。”黑袍人打断,“她们等的,不过是一句承认。一句记得她们名字的话。”
魏渊咬牙:“那又如何?只要控魂铃尚在,血祭之根未断,我仍可重来!”
黑袍人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控魂铃是谁所留?你以为换命之术真是北狄传来?”
魏渊瞳孔骤缩。
“告诉你也无妨。”黑袍人上前一步,“第一个献祭的人,是你妻子。她自愿代你承受反噬,你才得以苟活至今。真正主持血祭之人——从来都不是你。”
魏渊浑身剧震,欲挣扎却动弹不得。
黑袍人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凌惊鸿要的,不只是你的命,是整个谎言的终结。”
地牢重归黑暗。
而在城西老宅门前,凌惊鸿终于停下脚步。
门已经腐朽,门环脱落,缝隙中渗出阵阵霉味。她伸手一推,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缓缓开启。
屋内漆黑一片。
她踏入其中,脚步踩在碎瓦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堂屋中央摆放着一口青铜棺,棺盖上有七个凹槽,形状与她手中的玉佩完全吻合。
她从怀中取出玉佩,正欲上前。
此时,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
“你来了。”她说。
身后之人未语,只是缓缓摘下面纱。
凌惊鸿望着铜棺,低声开口:“这一局,我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