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哈涅尔暂时将那些令人不安的预言、潜在的威胁以及远方的纷争都搁置在脑后。
他几乎是全心全意地陪着莉安娅,履行着之前许下的诺言。
他带她漫步在卡伦贝尔新建的、尚显粗糙的街道上,向她指点着哪里将是未来的市集,哪里会建起一座小酒馆。
莉安娅像个好奇的孩子,对一切都充满兴趣,她会蹲下来抚摸新铺的石板,会指着远处海面上盘旋的海鸥发出惊喜的欢呼。
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如同最温暖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在哈涅尔心头的层层阴霾。
看着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侧脸,哈涅尔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与柔软。
那些关于阴谋、战争和古老邪恶的沉重思绪,在这份纯粹的快乐面前,似乎也暂时失去了分量。
港口那边,在法尔松高效的组织下,已经开始了初步的施工。
按照哈涅尔的规划,这里不需要建成像佩拉基尔那样宏伟的贸易枢纽。
卡伦贝尔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更适合作一个战略性的中转站和补给点。
工人们清理着海岸边的碎石,测量着水深,为修建栈桥打下第一批木桩。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劳工们的号子声,给这片曾经荒凉的海岸带来了勃勃生机。哈涅尔远远望着这一幕,心中稍感安慰,这是他重建秩序的第一步,坚实而有序。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一股暗流正在刚铎全境汹涌。
就在哈涅尔陪伴莉安娅的这几天,从米那斯提力斯发出的密令,已经通过信使和烽火,传达到了刚铎各个主要领地和城市:佩拉基尔、多尔阿姆罗斯、奥斯吉利亚斯遗迹附近的驻军地,乃至北部的伊希利恩前哨。
一场隐秘而迅速的抓捕行动悄然展开。
在佩拉基尔的港口区,一队刚铎士兵在一个清晨突然封锁了几条街道。
他们手持名单,精准地闯入一些商铺和旅店,将里面那些有着异国面孔、口音奇特的人——无论他们是商人、水手还是看似无害的旅行者——逐一缉拿。
反抗是徒劳的,锋利的刚铎长剑和坚硬的铠甲面前,任何辩解和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类似的场景在多尔阿姆罗斯的船坞、在奥斯吉利亚斯的市集接连上演。
被捕者中,确实混杂着一些眼神闪烁、行踪诡秘之人,但更多的,是那些仅仅是为了生计而远渡重洋的普通商贩。
他们惊恐地叫嚷着,用各种语言询问缘由,但得到的只有士兵们冰冷而沉默的推搡。
“这是国王的命令!所有来自尼弗迦德及其盟邦的人员,一律扣押审查!”
带队军官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回荡在压抑的空气中。
尼弗迦德与哈拉德人勾结,在波罗斯河畔悍然入侵的消息,终于像野火一样在刚铎高层和军队中传开。
这头沉睡已久的巨狮,在被真正触怒后,开始缓缓展露它锋利的獠牙。
或许在政治上,刚铎尚未准备好全面战争,但在自己的国土上,清除潜在的间谍和破坏者,他们绝不会手软。
宁静的春日空气里, 弥漫开一股铁与血的味道。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随着春日气息愈发浓郁,海风也变得温暖,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阿德拉希尔派来的使者已经第三次恭敬而坚定地催促莉安娅返回拉海顿。
能让这位骄傲的领主容忍女儿在边境待上这么多天,几乎已经是破例的宽容了。
在卡伦贝尔简陋的堡垒门口,莉安娅骑上了她的白色小马,身后是来自拉海顿的护卫队。
她低着头,手指用力绞着缰绳,眼圈有些泛红。
“哈涅尔……”她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我该走了。”
哈涅尔站在马下,仰头看着她。几天来的欢声笑语犹在耳边,此刻却被一股沉甸甸的失落感取代。他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路上小心,莉安娅。代我向你的父亲问好。”
“我会的。”莉安娅用力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眸紧紧盯着哈涅尔,提醒道:“记住,哈涅尔,一年之期!你答应过我父亲的。现在……只剩下半年了!”
半年。
这个词像一块石头投入哈涅尔的心湖,漾开层层涟漪。他再次郑重点头:“我记得。半年之后,我会亲自前往拉海顿。”
莉安娅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带着些许羞涩和期待的笑容。
她不再多言,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在护卫的簇拥下,沿着海岸道路缓缓离去。
她几次回头挥手,身影在初春的阳光下,渐渐变小,最终化作了天地间一个模糊的斑点。
哈涅尔久久伫立,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
心中那股因为离别而产生的空落感,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悸动所取代。
莉安娅的单纯与热情,像一道光,照亮了他被责任和黑暗记忆充斥的世界。
半年之约,不再仅仅是一个对阿德拉希尔的承诺,更成了他内心深处一份温暖的期待。
他转过身,准备将精力重新投入到卡伦贝尔的建设中。
然而,就在他抬头望向远方的天际,习惯性地审视着海平面与天空时,他的目光骤然凝固了。
在南方,遥远得几乎与蓝天融为一体的天际线上,几个细微的黑点正缓缓移动。
它们不像海鸟,飞行姿态更显沉稳,甚至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重感。
它们的目标似乎很明确,正朝着卡伦贝尔——或者说,朝着整个刚铎海岸线的方向,不疾不徐地飞来。
哈涅尔眯起了眼睛,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
那是什么?巨大的鸟类?
还是……某种他从未见过,但曾在古老卷轴上读到过的、属于阴影之地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