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道了声谢,便在哑仆的引领下出了谷。
到了谷外,沈淮之牵过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打马扬鞭。
此去天域雪山,千里之遥。
天青地黑,万籁俱寂,穿过沉睡的边陲,马踏无人的荒漠。
他单人独骑,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好在他身为摄政王,凭借手中令牌。可以换马无数!
进入雪线后,更是举步维艰,狂风卷着冰碴,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那种冷深入骨髓,可沈淮之的心却是一团火热。因为他知道,他体内流淌着小丫头的血,所以他根本不觉冷。
走着走着,地势越来越高,他不得不舍弃那匹马,徒步而行。
地面太滑,他只得把冰爪绑在鞋上。
沈淮之咬紧牙关,在陡峭的冰壁上艰难攀爬。
目光在洁白的世界中,到处搜寻。
脚下的冰层时而发出咔嚓声,仿佛随时都会崩塌。就在他奋力攀登上一块凸起的冰岩时,头顶忽然传来隆隆巨响,他仰头望去,巨大的雪浪山呼海啸般向他涌来。
不好,是雪崩!
沈淮之瞳孔骤缩,想要跑,已经来不及了,他本能地从凸起的冰岩上跳了下来,躲在冰岩旁。
巨大的雪浪将他淹没,眼前漆黑一片,脖颈都灌满了雪,那雪太过冰凉刺骨,冻得他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凝结了。
沈淮之奋力向上爬去,然而头顶的雪似乎没有尽头,怎么爬也爬不出去,直到爬得他气喘吁吁,筋疲力尽,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他想到了放弃……
下一秒,他又想到了小丫头。
他不能死在这里,小丫头还在等着他,他不仅要活下去,他还要救她。
强烈的求生意念支撑着他,哪怕手指冻僵,哪怕双腿失去知觉,只要有一口气,他也要坚持下去——
沈淮之紧咬牙关,舌尖被咬出血来,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剧痛刺激着他的意识。
他用冻得发紫的手肘顶着积雪,脚尖发力,用力向上拱。沾染过汗水的棉衣已变得僵硬,贴在身上如同冰甲,每动一下都是刺骨的疼。
终于,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亮。
他知道,光明就在前方。
“阿三,等我——”他为自己打着气。
终于,他像那破茧的蝶,冲破了黑暗,冲破了所有的桎梏,迎来了光明。
沈淮之仰面躺在冰雪上,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大口喘着气。然而就在这时,头顶再次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又是一波雪浪向他涌来,甚至比刚才的更猛。
这一次他躲无可躲,强大的气流将沈淮之高高抛起,又迅速落下,再被掀飞……
风声在耳畔呼啸,沈淮之极速下坠,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山谷坠去……不知过了多久,最后重重撞进厚厚的积雪之中——
就在沈淮之拼着命在雪原上寻找冰髓花之际,林怀音正在天启朝堂上,指认着天兆安插过来的细作。她跪在大殿之上,目光从满殿的文武百官身上一一掠过。
突然,一张面孔吸引住了她的目光。那人身穿绯色朝服,长着一张国字脸,五官周正,身材魁梧,肤色呈小麦色。
林怀音看着这张面容,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这人莫不是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翻版的李海李大叔吗?只能说李大叔的基因太强大了,那人眉眼像了七八分,还有这肤色……
身穿明黄色朝服的太子慕容安,见她神色有异,连忙问道:“怎样?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林怀音连忙摇头,将目光落在那人的身旁,又继续向下看去。
一颗心在怦怦狂跳,她记起来了,李大叔曾说过,他两个儿子都在北疆效力,后来都成了失亡人员。他家老婆子不甘心,千里迢迢跑去了北疆战场,寻找儿子的踪迹……
看那朝服的颜色,大概率是四品以上的武官,大概率能接触到军机,如此一来,沈淮之能得到运送粮草的消息也就有据可循了……
整个一圈看完后,太子追问道:“可有可疑人选?”
林怀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慕容安皱了皱眉,语气忽然转厉:“是‘应该没有’,还是‘没有’?”
要知这两字之差,意义可差了很多。
“是‘没有’。”
这一次,林怀音语气肯定。
慕容安冷下脸色,拱了拱手,对龙椅上的皇帝道:“陛下,霍青青潜入天兆数月,已接近了天兆核心人物,然而她依然无法为自己的家族证明清白,还请陛下就此下旨,治霍家通敌叛国之罪,以正朝纲!”
满殿文武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
林怀音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指尖死死扣着金砖的地面,指甲几乎断裂。
她只要指认出那人,霍青青全家就可以免于一死,那可是三百零六口人命啊!是原主的至亲至近之人,一条人命换三百零六口人命,难道不值吗?她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三百多口人命吗?
机会就在眼前——
林怀音死死咬着唇,可是她不能啊!李大叔对她恩重如山,在她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帮了她,虽然只是一个烧饼、一间屋子,可这份恩情她怎能忘?
林怀音心痛如绞,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