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机油和汗水的味道拂过李鑫的脸颊。他靠在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树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手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一半，烟灰颤巍巍地挂在末端，随时可能坠落。
李鑫盯着那点暗红色的火光，突然自嘲地笑了。他平时几乎不抽烟，林悦最讨厌烟味，每次闻到都要用消毒喷雾把他里里外外喷个遍。但现在——他低头数了数脚边的烟头——这已经是今晚的第四根了。
烟还真是卧底的标配...
他喃喃自语，声音消融在远处竞技场传来的欢呼声中。烟灰终于不堪重负地落下，在水泥地上碎成灰色的粉末。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烟盒，李鑫的思绪又回到几小时前的面馆。假面今天没戴面具，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的眼睛。
我得走了。
假面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有任务。
李鑫记得自己当时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收紧，陶瓷的冰凉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什么任务？
假面只是摇头，眼光微微闪烁，像是某种警告信号。
最近别主动联系我。
他推过来一个数据芯片，金属表面在油腻的桌面上留下一道水痕，
尝试查查他们刺杀的下个目标。
李鑫点头，接着对假面说：
还有一个麻烦，艾小文和艾小武知道我的身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会出问题吗？
假面的嘴角扯出一个机械般的笑容：
这正是计划的一部分。
假面半张脸被灯光照亮，另外半边仍隐藏在黑暗中。他向前倾身。
你以为周小芸他们没听过这个传闻？
假面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嘶嘶声，
关于神秘机士身份的传闻还有很多很多，正是这些真真假假的信息，才让真相变得不可信。
李鑫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所以...我也是烟雾弹的一部分？
最好的伪装，
假面伸出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就是让敌人自己否定真相。
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们查到越多矛盾的信息，就越不相信任何线索。
我明白了。
李鑫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真相被隐藏在谎言中，会让人觉得真相也是谎言。
假面站起身，风衣下摆扫过地上凳子。
记住，117号储物箱。
他的声音渐渐融入夜色，李鑫望着假面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手指间的数据芯片已经被捂得温热。
烟头突然灼痛了手指，李鑫猛地回过神来。他甩掉烟蒂，用鞋底狠狠碾灭。远处竞技场的霓虹招牌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开来，两个字被水汽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李鑫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数据芯片，在指间翻转。芯片边缘的金属反光刺得他眼睛发疼。假面最后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以后有情报，就把加密信息储存芯片放在蓝图竞技场b区117号储物箱。
金属质感的声音顿了顿，
密码是你生日。
真是老套得令人发笑。李鑫扯了扯嘴角，却没能成功挤出一个笑容。他抬头望向夜空，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星星，只有竞技场的探照灯不时划过天际，像一把把利剑劈开黑暗。
手指碰到另一个口袋里的通讯器，李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拿出来。今天刑天被运走，陈教授、林悦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只有艾小文在看店，估计以后的时间也会整天泡在游隼的非精神力操控系统里，连小武那个聒噪的丫头都不见了踪影。现在连假面也走了，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孤独感突然如潮水般涌来。李鑫又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却没能驱散胸口的沉闷。哪个卧底不抽烟？他在心里自嘲。但烟味再浓，也掩盖不了那种如影随形的孤独。
远处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几辆改装悬浮摩托呼啸而过，车灯在潮湿的路面上拖出长长的光痕。李鑫眯起眼睛，看着那些年轻人欢呼着驶向竞技场。他们脸上洋溢着单纯的兴奋，仿佛世界上最大的烦恼就是今晚的赌注能不能赢。
烟灰又一次落在鞋面上，李鑫这才发现香烟已经快烧到过滤嘴了。他随手扔掉烟头，整了整衣领。竞技场的大门在夜色中张着血盆大口，吞没着一个又一个醉醺醺的赌徒。
是时候了。李鑫最后看了一眼槐树下散落的烟头，迈步走向那片光怪陆离的霓虹海洋。假面还真会找地方，这里正是李鑫下一个目标。数据芯片在掌心发烫，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b区117号储物箱，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刺杀者，都在等着他。
李鑫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向员工通道。安保人员刚要阻拦，他已经亮出那张印着蓝图科技技术总监的电子工牌。
没问题吧？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
安保人员笑脸相迎，立即退开半步，按下耳麦：
李总监到了，安排接待。
穿过幽蓝的通道灯光，李鑫被引至高层专用包厢。推开门，宽敞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人。落地窗外，整个竞技场尽收眼底，场中央两台机甲正在做赛前热身。
侍者很快送来酒水和小食：
周总吩咐过，您来时要按最高规格接待。
李鑫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茶几上的单麦芽威士忌——确实是周胖子会喜欢的做派。他端起酒杯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转。
包厢门关上后，李鑫脸上的从容渐渐褪去。前世的情报工作经验告诉他，一个组织里，越是高层越难突破。但基层人员——那些维修工、保洁员、普通保安——往往在不经意间泄露关键信息。
他调出手环上的全息屏幕，通过权限接入竞技场公共网络。屏幕上很快跳出各个区域的监控画面：
b区走廊，保洁员推着清洁车缓慢移动；
地下仓库，两名维修工正在检修电路；
员工休息室，几个保安凑在一起抽烟...
李鑫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点，一个隐蔽的数据采集程序开始运行。这些看似无关的画面里，往往藏着无数可供拼凑的线索。
窗外突然爆发出震天欢呼。李鑫抬眼望去，场中那台机甲正夸张地倒下，观众席上一片欢腾。爱国表演赛进入高潮。
侍者敲门进来添酒时，李鑫脸上表情一换，恢复成那个漫不经心的技术总监模样。
告诉后厨，
他晃着酒杯，
这坚果不够脆。
侍者诚惶诚恐地退出去更换。包厢门关上的瞬间，李鑫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在这个真真假假的竞技场里，他要找的答案或许就藏在某个普通员工的只言片语中。
李鑫放下酒杯，玻璃杯底在茶几上磕出清脆的声响。落地窗外，那场拙劣的爱国表演赛终于结束，观众席上的喧嚣渐渐平息，接下来是正式的比赛环节。
无聊。
他低声自语，随即站起身，朝包厢门口走去。
侍者刚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新换的果盘：
李总监，需要续杯吗？
不了。
李鑫摆摆手，
带我去公共博彩区。
包厢里可以直接下注的。
陈明恭敬地提醒，指向墙上的全息投注界面。
没气氛。
李鑫已经迈步出门，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隔着玻璃看比赛，跟看监控画面有什么区别？
陈明连忙跟上，两人穿过VIp通道，嘈杂的声浪逐渐清晰。博彩区人头攒动，数百块全息屏幕悬浮在空中，实时显示着各场比赛的赔率变化。李鑫在吧台前坐下，随手调出一台正在热身的机甲资料。
帮我下注。
他掏出信用芯片，
五万，押红色那台。
陈明眼睛瞪大——这几乎是他半年的薪水。他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接过芯片：
您确定吗？红色机甲上一场比赛表现一般……
李鑫笑了笑：
试试手气。
比赛很快开始。红色机甲在开局不利的情况下，突然使出流畅的连招，一记回旋踢将对手击倒。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李鑫的账户余额瞬间翻倍。
运气不错。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随手又调出下一场比赛的资料，
再来十万，押蓝色这台。
叫陈明的侍者额头冒汗，手指微微发抖地操作终端。第二场比赛更加激烈，蓝色机甲在最后关头突然变招，以微弱的优势获胜。李鑫的赌金再次翻倍。
总监，您……您眼光真准。
陈明结结巴巴地说道，显然被这种豪赌震住了。
李鑫轻笑一声，今晚参加比赛的机甲早就被大树全方位分析过数据，虽然也可能出现意外情况，但大概率可以保证预测结果的准确。
从赢来的筹码中抽出厚厚一叠递给陈明：
给你的小费。
陈明手忙脚乱地接过，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这、这太多了……
拿着吧。
李鑫随意地摆摆手，
你服务不错。
陈明感激地点头，态度明显热络起来：
总监，您看的可真准，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
李鑫挑眉：
那倒没有，只不过看的机甲多了，多多少少能看出点门道来。
陈明压低声音：
我有个朋友在维修组，有时候能提前知道机甲的调试情况……
李鑫若有所思地点头，没有追问，只是又点了一杯酒，继续和他闲聊。陈明渐渐放松，话也多了起来——他抱怨夜班补贴太少，吐槽主管的苛刻，甚至提到最近竞技场里多了些生面孔的维修工。
李鑫不动声色地听着，目光扫过博彩区的人群。在这个真真假假的竞技场里，有时候最不起眼的闲聊，反而藏着最有价值的信息。
他晃了晃酒杯，冰块碰撞声清脆悦耳。
下一场比赛，他微笑着说道，你觉得押哪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