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在家想了一整天,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要出门。
“娘,这天都快黑了,你去哪儿啊。”王狗儿问。
刘姥姥不想让女婿也搅和进来,找了个借口:“没什么,突然想起上次去林家有样东西忘送了,我惦记着心里头总不安稳,干脆再跑一趟。”
王狗儿看了眼天色,劝道:“都这么晚了,牛车早就没了,娘要不明天再去,反正林家是大户人家,也不在乎这点东西。”
刘姥姥心里装着事,顾不上好声好气说话,道:“你咋能这么说,人家林家非亲非故给板儿送了那么多书,我就是天天跑也是应该的!”
王狗儿被说了一顿,不敢再吱声,但也不放心刘姥姥一个人走那么远,想了想一咬牙道:“娘,我送你一段路,等遇到有接客的,我付点钱你坐车去,大晚上别出事了。”
刘姥姥一贯节俭,听了却没反对。两人走出村子,他们运气不错,很快就遇到了一个驾着骡子的人。王狗儿谈好了价钱,扶着刘姥姥上去。
“你赶紧回去吧,家里只有板儿和板儿他娘我不放心。”
刘姥姥催着女婿回去,自己缩回车厢里,感受着车轮别过石子的摇晃,包在胸腔里的心仿佛也在跟着晃动,尤其是想到自己要去做什么,瞬间更抖得厉害。
她是不是太冲动了?刘姥姥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若是不做,她肯定这辈子都睡不好觉了。
到了林家,门房还记得刘姥姥,见她表情焦急,问了两句就进去通报。
此时正是林家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的时间,林玦听到丫鬟说刘姥姥来了,不知怎的忽然心中一颤,第一次越过贾敏抢声道:“让她直接到这儿来吧。”
贾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问:“玦儿怎么这么急,那个刘姥姥是谁?”
林玦简单说了一遍前因后果,贾敏惊讶道:“那歌谣竟然是她传来的。”
林如海想的更多,他身为朝中重臣,对皇帝的心事略知一二,若有所思道:“这么晚贸然传来,难道是又有什么发现吗?”
“或许,所以儿子才让她直接过来。”
林玦说完,外头就传来通报声,这回不用他说,贾敏高声道:“快让刘姥姥进来。”
刘姥姥听到一个陌生妇人的声音有些紧张,进来看见林家一家四口都在,就知道自己来的不巧刚好是人家吃完饭,本就紧张的情绪更加紧绷,鼓足勇气道:“老婆子有事想跟林少爷说。”
林如海温声道:“老太太在这儿说罢,我们一家人没什么听不得的。”
贾敏道:“珍珠(贾敏丫鬟)你带人都出去,别吓着刘姥姥了。”
珍珠应了声是,带着屋里的丫鬟都退出去,
林玦道:“姥姥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身上的视线少了,刘姥姥松了口气,将那天牛车上的对话说了一遍,最后红着脸内疚道:“其实我当时就应该回来跟林少爷说的,但是,但是我寻思着一首歌谣出不了什么大事,就拖延了一段时间。”
刘姥姥一开始没说,其实也是害怕,怕被扯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想着自己一个普通老百姓,就算不说也不会影响什么,这都是人之常情,但她最后还是来了,这已经十分难得。
“姥姥这就说的不对了,您能心细如发想到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又大晚上着急忙慌来告诉我,您已经做到最好了。”
林玦出声安抚,亲自扶着刘姥姥在椅子上坐下,拿了一盒子点心放在她手边,道:“这点心软和,姥姥尝个新鲜吧。”
刘姥姥瞅着那精致的不行的糕点,有些不敢伸手,余光却一直盯着,诺诺道:“我还得回家帮忙照看板儿,要是,要是……”
林玦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洗砚!”
他叫来自己的小厮,“你帮刘姥姥叫辆车,再打包几盒点心给姥姥拿上。一点自己家研究的小玩意儿,一点儿面粉几盒鸡蛋就能做一盒子,姥姥别客气。”
林玦直接堵死了刘姥姥推辞的借口,说一不二让洗砚去准备,刘姥姥暗自松了口气,起身道:“那我就走了,这大晚上还麻烦你们,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刘姥姥走了,林玦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转头看到表情同样凝重的三人,他对林如海道:“爹,刚才刘姥姥说到白莲你变了脸色,是想到什么了吗?”
林如海迟疑一下,看了一眼旁边认真聆听的黛玉,缓缓道:“你们年纪小不知道,有一个叫‘白莲教’的组织,从前朝时就一直活跃,热衷于任何谋反之事。当年数位皇子夺嫡,里头也有他们的影子。只是陛下登基之后,他们就销声匿迹很多年,没成想现在突然又冒出来,还掀起了这么大波澜。”
林如海没说前因,黛玉却听得毫无障碍,她以绛珠客的笔名和数个文人通信交流,对民间的事反而比林如海更清楚。
黛玉想到什么,插口道:“半个月前,有人给书坊投了一本话本子,我嫌写的太粗陋拒了,如今回想,写的东西似乎隐隐有影射之意。”
林如海眯了眯眼,道:“书坊里卖的话本子不都是掌柜审稿吗?你怎么看到的?”
黛玉:……
黛玉视线飘忽,强行转移话题,“那话本子讲了一个书生发现一个乡绅的儿子不忠不孝,以至于触怒河神,整个镇子都跟着一起遭殃。书生查明真相,帮助河神将恶人绳之以法,又以身祭之,换的无辜枉死的百姓起身回生,最后书生得道成仙的故事。”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很有忠臣理想特色的话本,斗恶人,救善人,好人有好报,比起一般的书生妖精之流高上一等,不然掌柜的也不会递给黛玉。
不过黛玉嫌文笔太差,还是拒了。
这里头那个被斗倒的乡绅人设就很有意思,乍一看只是一个常见的反派人设,但细细一想,又和当今皇帝对上了。
黛玉怕林如海还追问,起身一溜烟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这就让人去问问能不能找到写话本的人。”
林如海看着黛玉逃也似的有了个没影,无奈的摇摇头,对林玦道:“此事非同小可,明日我会找陛下说明,你别再像上次那样莽莽撞撞就进宫了知道吗。秦王和你关系再好,也不能用在这种地方。”
林玦口上乖巧应着,心里却对那个白莲教起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