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在石库门弄堂外停下。
伴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引擎熄灭声后,是密集而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游川站在安全屋二楼的破窗边,灵魂罗网早已感知到外面的情况。他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A6L,以及从车上风风火火跳下来、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的国安局局长陈国安。紧随其后的,是身形矫健、眼神锐利如鹰的特勤队队长彦羲铭,他们身后,是乌泱泱一大群荷枪实弹、穿着防弹背心、带着战术头盔的特勤队员,动作迅捷而专业地控制了所有出入口和制高点。
这时,陈国安抬头,目光瞬间捕捉到了二楼窗边那道挺拔的身影——游川。他紧绷的神经微松,朝着游川的方向重重地点了下头,用力挥了下手,随即不再多言,带着彦羲铭和一队精干队员,如同猛虎下山般冲进了安全屋。
屋内一片狼藉,血腥味、硝烟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骚臭味混合在一起。而也就在这时,陈国安一眼就看到了瘫坐在自己失禁造成的污秽中、面无人色、如同被抽掉脊梁骨般瑟瑟发抖的伊藤良。
“就是他!铐起来!带走!”
刹那间,两名身强力壮的特勤队员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如同烂泥般的伊藤良从地上拽起来,动作麻利地给他戴上了沉重的手铐和脚镣。伊藤良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意志,如同木偶般任人摆布,只是口中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饶命,我说……我都说……”
目送伊藤良如待宰牲口般被押离,陈国安这才大步走到游川面前,仔细审视一番,确认对方毫发无伤后,才长舒一口浊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臂膀,语气带着后怕与难以抑制的激赏:“好小子!你这次不只是捅了马蜂窝,你是直接把蜂后给摁在了砧板上!干得漂亮!”
游川脸色却依旧凝重,他示意陈国安走到一旁稍微安静点的角落,压低声音道:“陈局,人我给你抓住了。但有几点,你必须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做到!”
陈国安见游川神色如此严肃,心中一凛,收起了兴奋,沉声道:“你说!”
“第一,回去之后,把这个伊藤良给我看牢了!用最高级别的羁押和防护!绝对不能让他死了! 不管是自杀、他杀还是意外,都不行!” 游川的眼神锐利如刀,“第二,在确保他活着的前提下,审讯速度要快!不要讲究什么文明执法!把他知道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方法,给我全部榨出来!时间不等人!”
闻言,陈国安皱眉:“这个我懂,对待这种境外敌特势力的头目,我们的手段多得是!不过……你似乎很急?”
游川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陈局,把他抓了,表面上看是为国除害,大功一件。但有些事,我现在必须提醒你。” 他目光扫过周围忙碌的特勤队员,确保无人偷听,“这个老小子,和我们国家内部,而且是燕京那边的某些‘大人物’,有很深、很肮脏的瓜葛!他一旦被捕的消息泄露出去——这种事根本瞒不住——那么,接下来,你和我们魔都国安局,将面临巨大的压力!”
他盯着陈国安的眼睛,一字一顿: “第一,要跟上次看守所被劫一样,提高十二万分警惕!谨防有人‘劫狱’或者直接在内部‘灭口’!” “第二,也是更关键的!无论上面谁打来电话,无论用什么理由——异地审讯、联合办案、上级提审——你都必须在明面上顶住!能拖就拖! 哪怕顶着再大的压力,也要想办法把他留在我们自己的控制范围内,直到……拖到实在拖不下去为止!”
陈国安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游川的深意,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你是说……会有人想把这人弄走?摘桃子?还是……”
“真是摘桃子那就好了,哼!”游川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这只是所有情况中最好的一种。陈局,你想想,这个伊藤良知道他参与的那些肮脏事,牵扯到了我们国家多少干部?多少人收过他们的钱?玩过他们送的女人?甚至……参与过他们的‘计划’?而且你想想,刚刚我在电话里也说了,这个家伙背后牵扯到的蛀虫级别,可能达到了副国级这个水平,陈局,我相信你应该能理解,这个级别所能调度的政治资源、司法资源以及各种各样来着明面上暗地里的手段会有多么惊涛骇浪,我想我就不用赘述了吧。”
“!”
到这,陈国安才发出一阵短暂的失声惊呼!因为他在这一刻,也算是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游川要他如此块审慢放,毕竟如果真如游川所料,在牵扯到那个级别的人物的时候,那么对方所掌握的能量,确实足以在第一时间对魔都国安局施加泰山压顶般的政治压力!比如要求“依法依规”将人犯移交到“更高级别”、“更专业”的机构——比如某个被对方掌控或渗透的部门!
当然,一旦人真的被转移走,那就如同鱼入大海,鸟上青天!所有的秘密都会被掩盖,所有的线索都会被掐断!他们辛辛苦苦抓到的关键人证,转眼就会变成煮熟的鸭子飞了!甚至反过来,还可能被倒打一耙!
“他妈的!” 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陈国安低声骂了一句,额头上青筋暴起,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我明白了!游川!你放心!人只要进了我魔都国安局的门,老子就是拼了这张老脸不要,顶着天大的雷,也绝不会让他们轻易把人弄走!审讯!老子亲自盯着!24小时轮班!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榨干!”
他转身就要去安排,时间就是生命!多拖一秒,风险就大一分!
“等等!陈局!”而在陈国安就要转身离去之际, 游川再次叫住了他。
陈国安猛地回头。而在他眼前,却是一个眼神深邃的游川,只见,他看着他,嘴里一字一句地问道: “陈局,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假如……我是说假如!在不久的将来,当所有的证据链都指向了那个最大的蛀虫——那个副国级的家伙 ,而你,亲自负责这个案子,需要去办他,你,敢不敢?”
问题如同惊雷,炸响在陈国安耳边!
敢不敢? 去办一个副国级的大人物?!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查案或者执行任务了!这是在挑战一座足以将他碾碎一万次的权力高山!是在赌上自己的一切——前途、地位、甚至身家性命!
陈国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的脸上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震惊、犹豫、挣扎、恐惧……最终,这些情绪都化为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厉和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一双虎目死死盯着游川,仿佛要从这个年轻人眼中找到某种力量或者答案。
几秒钟的死寂,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陈国安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游川,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不顾一切的决绝:“他妈的!有什么不敢!只要证据确凿!只要他真是祸国殃民的狗汉奸!别说副国级!就算天王老子!老子也敢把他从金銮殿上拽下来!送他进秦城监狱!我陈国安穿这身衣服,不是为了给那些蛀虫当走狗的!这身皮!老子穿得起!就敢干到底!”
但是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游川的眼睛,仿佛在确认某种盟约。 “但是游川!你得保证!你给我的证据……必须是铁证!必须是能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任何人都无法翻案、无法保他的铁证!”
游川看着这位在体制内沉浮多年、此刻眼中却燃烧着近乎悲壮火焰的老局长,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到时候……我会保证,亲自递上分量对得起他的身份的铁证,也保证我锤出的每一锤,都砸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闻言,陈国安重重地拍了下游川的肩膀,没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
他知道,今晚过后,他可能已经站到了一个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眼上。但他没有回头。
而看着陈国安那辆载着关键人证伊藤良的黑色公务车,在夜色和警笛的掩护下迅速驶离石库门弄堂,消失在申城错综复杂的街巷深处的游川,此刻,他正站在破败的安全屋窗边,久久未动。
他凝视着车辆消失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这个陈国安……虽然平日里钻营取巧、对权力和政绩的渴望几乎写在脸上,但真到了触及底线、关乎国家安危和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 游川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却能做到如此刚正不阿,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倒是难得。”
他之前对陈国安的印象,更多是停留在“可利用的合作者”层面,彼此借力,各取所需。但方才陈国安那掷地有声的“虽千万人,吾往矣”,却让游川看到了这位局长骨子里的血性和作为一名国安战士的底线与担当。
“或许……以后可以帮他再多做一些事。” 游川心中念头微转,“让他在这个位置上,爬得更高,坐得更稳。他手中掌握的权力和资源越大,未来在对抗那些潜伏在更深处的蛀虫时,能够调动的正义力量也就越强。” 这是一个现实的考量。在华国这片土地上,很多事情,尤其是对抗盘根错节的腐败势力,光靠个人的武力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借助体制内的力量,形成合力。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更深的忧虑便如同阴云般笼罩了他的心头。他忍不住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但愿……是我想多了。” 他望向窗外这座庞大、繁华却又暗流汹涌的城市,心中那最不愿面对、也最残酷的一种可能性,如同毒蛇般钻了出来。
“如果……如果真的到了图穷匕见的那一天,我面对的不是某个腐败官员,也不是某个境外势力,而是……那个级别的蛀虫,发现所有常规手段都无法掩盖其罪行,甚至可能被连根拔起时……” 游川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会不会……动用他们能够影响的力量,甚至是……以某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调动人民的军队,来对付我?”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冰冷的窒息。
“到了那时……不管最终谁胜谁负,是军队镇压了我,还是我……被迫与军队对抗……” 游川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不忍和悲痛,“最终承受伤害的,会是谁?是无辜的华国百姓!是那些最可爱、本该保家卫国的解放军同志们!”
他想到了那些穿着军装、眼神清澈、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年轻战士。他们不应该成为某些人维护私利、掩盖罪行的工具和牺牲品!那将是何等的悲剧!何等的罪恶!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短暂地席卷了他。在这个拥有庞大国家机器和复杂规则的国度里,个人的力量,哪怕如同他这般超凡,在面对整个国家暴力机器时,似乎也显得如此渺小。
他仰起头,对着窗外沉沉的夜空,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夜风中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淡淡的硝烟味。
“说到底……” 游川的眼神重新聚焦,那丝短暂的迷茫和无力被一种更加坚定、更加冷酷的觉悟所取代,“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无论在哪个国度,本质上依旧是那么朴素而残酷……”
“暴力,始终是潜藏在一切法律、规则和秩序背后的……最终源规则。”
“只有当我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蛀虫们,即便动用了他们所能调动的极限力量——包括他们所能影响的军队——也绝望地发现,依然无法战胜我,甚至无法对我造成真正威胁的时候,我手中掌握的、那些关于他们罪行的铁证,才能真正具备让它们认罪伏法的……绝对力量!”
这时,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穿透了层层夜幕,看到了未来可能存在的、最艰难也最血腥的博弈。那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变强! 变得更强! 不仅仅是个人武力的强大,更要在势力、布局、以及对规则的理解和运用上,达到足以撼动那些盘踞在金字塔顶端的巨蠹的程度!
这个信念,如同一颗冰冷的种子,在他心中深深扎根。今夜发生的一切,不仅仅是清除了一处毒瘤,更是一次深刻的警醒和力量边界的探知。游川知道,他的路,还很长,也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