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现在游川的状态,那冰冷的杀意与焚心的怒火,如同在油尽灯枯的躯体上点燃的最后一把烈火,剧烈燃烧却又后继无力。
在“付出代价”四个字冰冷的余音中,游川紧绷的神经终究抵不过灵魂与身体双重枯竭的深渊引力。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猛地向着虚无缥缈的“意识深渊处”下坠落,坠入一片无光的混沌。
这一次的抽离,不再是初次的猝不及防与剧烈撕扯。仿佛是经历了无数次高台跳水的老手,游川的意识在短暂的失重与黑暗中,以一种近乎“习惯性”的姿态,等待着那熟悉的牵引。
下一秒,永恒的寂静与冰冷包裹了他。
无垠的深空再次在意识感知中铺展开来。深邃的黑暗是永恒的底色,遥远的星光如同亘古不变的尘埃,寂静得能听见自身思维运转的嗡鸣。
而在这片绝对虚空的中央,那巨大、恢弘、散发着永恒不朽气息的界海源晶,如同一座横亘万古的星海道标,依旧静静地悬浮着。它璀璨的金色光流在晶体内部缓缓流淌,每一次律动都仿佛牵动着宇宙的呼吸,散发着无可置疑的绝对存在感。它就是这片死寂深空中唯一的“坐标”,唯一的“真实”。
游川的意识体(或者说感知体),重新凝聚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空间,漂浮在源晶那浩瀚无边的光芒之外。
疲惫感依旧如同附骨之蛆,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但比起在IcU中那种濒临破碎的脆弱感,这里至少给了他一种“回归本源”的、相对稳固的支撑感。
“哟——”
这时,一个带着十足调侃意味,却又宏大得仿佛宇宙背景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这片寂静中响起,清晰地回荡在游川的意识里。
“我们的特等功传奇英雄,凯旋归来了啊!”
游川的意识体猛地一滞,仿佛被那戏谑的声浪拍中。
一股混杂着极限透支后的虚脱、劫后余生的心悸、以及被大佬强行推进地狱又拖出来的憋屈感翻涌而上,瞬间冲淡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成就感。
他几乎是本能地“呛”了回去,意念如同疲惫不堪却依旧倔强投出的石子: “闭嘴!你这次可把我往死里整惨了!”
华东战场的炼狱七日,三大兵器的极限操控,灵魂层面的透支撕裂,布迪克骸骨的降临威压,界海天罚的洗礼,最后还要在IcU插满管子时被抽血顺便得知小雨受辱的真相……这哪是历练?这分明是十八层地狱七日游!
“啧,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神秘大佬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件得意之作,
“惨是惨了点,但收获呢?你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了?”
“躺在IcU的身份?”
游川的意识波动传递出一股冰冷的讽刺,连带着源晶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一丝,映照着他灵魂深处未散的痛楚。
“小了!格局小了!”
大佬的声音陡然拔高几度,带着一种近乎浮夸的“恨铁不成钢”,
“‘华东战役力挽狂澜者’!‘三大生物兵器掌控者’!‘硬撼未知天罚的神秘存在’!你现在可是在你们华国权力核心圈挂号的重磅人物!陈国安那小子都只能算给你打掩护的!高层那些老狐狸的目光,现在都聚焦在你身上了!这叫什么?这叫一步登天,直达天庭!”
游川沉默了。金色的意识体在虚空中微微悬浮,如同风中残烛。大佬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疲惫的泡沫,露出了底下残酷的真实。
确实,这份“登天”的代价,是用命搏来的。风暴眼中心的荣耀,也意味着再无阴影可供藏身。
“原本你自己那小算盘打的,”
突然,神秘大佬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戏谑,如同在翻阅一本摊开的书,
“不就是想靠着初中那点小打小闹积累的‘天才’名声,拉起个小团体,然后偷偷摸摸满世界挖墙脚,像个土财主攒私兵一样,一点点攒出一支自己的武装力量?再然后呢?跟过家家似的,想着打服全世界,最后代表人类,凝聚那虚无缥缈的人道气运,一举登临人皇位?嗯?”
游川的意识体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目光灼伤。那份少年意气下深藏的、自以为隐秘的宏图被赤裸裸地揭开,带来一种混合着羞耻与被人看透的狼狈。意念的波动带着明显的滞涩和微弱闪避: “……”
“你自己掰手指头算算,”
见游川默认,大佬的声音充满了揶揄,如同敲打着算盘,
“按你那套‘农村包围城市’的慢吞吞打法,等你小子真的能代表人类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怕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八百年了!石匠会能把地球犁几遍?外神眷属都能开派对了好吗!”
“……所以你就给我整了部地狱过山车?”
游川的意念终于传出,浸透了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那“过山车”的比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无奈。
“嘿!这不叫过山车,这叫‘效率最大化’!”
大佬的声音理直气壮,如同宣布不容置疑的真理,“我不是说了嘛,反噬越狠,奖励越爽!你现在爽不爽?名声、地位、潜在资源、甚至可能是军方的部分支持……这不都拿到手了?虽然过程是‘惨烈’了点。”
说到这,大佬顿了一下,声音里忽然带上了一种罕见的、带着一丝惊叹的认真:“况且……小伙子,你这次是真给我开了眼界了!”
游川的意识体微微亮了一下,疲惫中透出一丝疑惑和微弱的、被强者认可的触动。
“在我的剧本里,”
大佬的声音变得悠远,如同回溯时光,
“那个泰坦巨蚁破开b-4的瞬间,就是你灵魂罗网彻底过载崩溃,意识被强制弹回这个‘泉水’修整的预设节点。那本该是你第一次体验‘失败回程’的流程,让你明白力量边界在哪儿,顺便也给你个缓冲……”
“可你小子!”
大佬的语气陡然变得激昂,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竟然用你们人类的‘土办法’!叫什么来着?‘四六分水,二八分流’?硬生生把灵魂罗网的负载给强行优化了!硬是靠着自己那点工程思维,把本应把你炸成烟花的临界点给撑过去了!牛逼!真是牛逼!”
游川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片虚空因大佬的情绪而微微震荡,那股毫不掩饰的赞叹和意外惊喜像温暖的洪流冲刷过他疲惫的意识体。
这种凭借人类智慧而非纯粹神力完成的奇迹,似乎让这位神秘存在也感到了由衷的欣赏。这份认可,竟让灵魂深处那份撕裂的痛楚都似乎减轻了一丝。
“所以啊,”
大佬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调侃,带着一丝“你小子赚大了”的得意洋洋,
“虽然是地狱难度,但结果不是完美达成了嘛?不仅挺过来了,还超额完成了任务,刷新了我对你的评估上限。这份‘特等功’,实至名归!”
游川漂浮在源晶的光芒边缘,金色的意识体微微波动。大佬的话让他心绪复杂如潮。收获的巨网下,是几乎将他彻底撕碎的代价之刺。
“代价……小雨……”
想到林小雨在约书亚集团的遭遇,冰冷的杀意再次在意识深处凝聚、翻涌。华东战场的辉煌胜利,似乎只是另一场更加黑暗、更加肮脏的战斗的序章。
然而,当大佬那句“效率最大化”的歪理再次响起时,游川的意识体只是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麻木的涟漪。太累了,连反驳的力气都像被榨干了。
这趟“特快专列”坐得他魂飞魄散、七荤八素——七天七夜,灵魂反复被榨干三次,每一次都徘徊在彻底崩溃的边缘,最后更是直面那毁灭性的天罚才堪堪过关。
那份“特等功”的光环,是用灵魂的裂痕和IcU的维生管线换来的。
“爽是爽了……就是这‘爽’的代价,有点太肝疼了……”
意念的传递都带着一丝虚弱的沙沙声,如同信号不良的通讯。
不过,大佬有一点确实像警钟般撞响了他几乎停滞的思维——时间紧迫!石匠会、约书亚集团……都在虎视眈眈,尤其是小雨受辱这笔账,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用最酷烈的手段清算!
心思电转,一股强烈的急迫感压过了疲惫。游川的意识波动带上了一丝刻意为之的“讨好”和“弱小可怜又无助”,意念传递过去:
“那个……大佬说得太对了!这波收益是大,但风险更高啊!您看,我这小身板,灵魂都快碎成渣了,现实里还躺IcU插着管呢。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穷凶极恶的石匠会、还有那些满脑子歪心思的‘大人物’……您看……能不能……再给我‘亿’点点力量?”
那“亿”点点的意念,充满了渴望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呵!”
神秘大佬一声嗤笑,宏大声音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
“就知道你小子刚喘口气就惦记着敲竹杠了!小滑头!”
游川的意念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讪讪地缩了缩,金色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不过嘛……”
大佬话锋一转,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意,如同在展示一件有趣的玩具,“竹杠嘛,倒也不是不能让你敲。正好,我也确实有点‘东西’想给你。”
游川的精神瞬间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意识体猛地一亮,如同濒死的火苗被投入了干柴! 大佬主动给?那绝对是非同凡响的宝物!
“当然,”
大佬的声音变得悠远而玩味,带着一丝宇宙尺度的好奇,“除了奖励你这趟地狱通关的‘辛苦费’,其实……我自己也挺好奇,想做个小小的实验。”
“实验?”
游川的意识波动中充满了不解,如同在迷雾中摸索。
“没错。”
大佬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宇宙奥秘般的纯粹兴致,
“我很想知道,如果将‘渚星’的一些‘变量’,投入到某个特定的、充满可能性却又极其原始的文明摇篮——比如你们地球,究竟会引发怎样的‘畸变’?是催化出超乎想象的璀璨?还是……加速其走向崩坏的终焉?想想就很有趣,不是吗?”
游川:“……”
一股寒意混合着难以言喻的亢奋瞬间攫住了他。
拿地球当培养皿?
虽然这个念头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恐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选中参与宏大实验的、近乎战栗的兴奋——能被大佬称为“变量”投下来的东西,绝对是能颠覆认知的存在!
“大佬威武!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最慷慨了!”
游川的意念瞬间变得无比“狗腿”,充满了急切的渴望, “那么……这次给我啥权能?焚星煮海?言出法随?还是啥更带劲的?”
毁灭星辰的幻象在他意识中闪烁。
“呵呵,”
闻言,神秘大佬的笑声带着一种深邃的、近乎怜悯的意味,“权能?力量?那些东西,不过是表象。在你真正理解世界的根基之前,给你再多,也不过是孩童挥舞神兵,伤人伤己。”
他的话音陡然一转,变得异常严肃而宏大,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直接叩击在游川意识的核心: “游川,在我给你任何东西之前,先回答我—— 你认为,什么是天道规则? 什么是地脉记忆? 什么又是人道气运?”
三个问题,如同三颗超新星在游川的意识深处接连爆发!瞬间驱散了所有关于力量的贪婪幻想、敲竹杠的小心思,甚至暂时压下了复仇的怒火和身体的疲惫。只剩下纯粹的、面对宇宙终极谜题般的震撼与茫然。
天道规则?
地脉记忆?
人道气运?
这些词汇的碎片,他曾听过、感觉过、在生死边缘模糊地触碰过。
在布迪克骸骨撕裂空间时那股冰冷的修正之力,在西伯利亚冻土下流淌的远古低语,在华东基地战士们决死意志汇聚成的洪流中……但当它们被如此核心、如此本源地同时抛出时,游川才惊觉自己过往的理解是何等肤浅和零散。
他漂浮在源晶的浩瀚光芒中,金色的意识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沉思考,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在进行着超负荷的运算。
天道规则……华东战场上布迪克骸骨降临瞬间,空间被强行撕裂又强行弥合,那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排斥和修正之力……那就是天道规则?
是维系世界运转、排斥“异物”的底层逻辑?
如同宇宙的运行法则,冰冷、无情、绝对?
地脉记忆……西伯利亚冻土下流淌的远古意志,承载着上一个纪元文明的辉煌与哀鸣……那是地脉记忆吗?
是星球本身记录下的时光刻痕?是山川河流草木亿万年的呼吸与沉淀?
是历史长河在物质层面留下的烙印?如同大地母亲的脉搏与记忆?
人道气运……华东战役后期,当他将灵魂罗网探知了基地所有战士的意识,感受到那种为了家园、为了身后同胞而凝聚起来的、足以撼动灵魂的悲壮、决绝与不屈意志……那炽热、纯粹、带着牺牲精神的光芒洪流……那就是人道气运吗?
是无数个体意志在特定目标下共鸣、汇聚而成的精神洪流?
是文明兴衰存续的根本力量?
如同一团燃烧的、变幻不定的火焰?
他的意识飞速运转,结合自己亲身经历过的碎片感受,尝试构建对这些宏大概念的理解。源晶的金色光芒似乎也随着他的思索而微微脉动。
良久,游川的意念才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尝试理解的谨慎,缓缓道出他基于自身经历和科学思维的类比: “天道规则……或许……是这个世界的底层架构?就像我当年写的底层框架和核心代码,定义了空间、时间、能量运行的基本法则,冰冷、稳定、不容逾越?”
“地脉记忆……感觉像是这个系统跑起来后,日积月累产生的海量数据日志?记录着每一次地质变迁、生灵活动、文明兴衰留下的痕迹,存储在星球这个‘硬盘’里?”
“人道气运……更像是人类这个‘进程’或者‘高级应用’,在运行过程中产生的独特影响力、能量场和精神力?是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由无数个体意志、群体共识、社会结构共同涌现出的力量、想象力、向心力等一切属于‘人族’这个群体的特质?”
他顿了顿,意识体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提出了更深层的疑问: “这三者……有关系吗?天道是底层框架,地脉是运行日志,人道是高级应用进程产生的‘势’?它们可能独立运作,也可能相互影响?比如,强悍的人道气运能不能在某些层面‘覆盖’或‘改写’局部的底层规则?剧烈的天道变动,比如天罚会不会冲击地脉记录?而地脉中承载的远古意志数据残留又会不会反过来影响当下的人道进程?”
而闻言后,神秘大佬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许响起,那宏大的声波仿佛引动了源晶的光芒也随之明亮了几分: “嗯,理解得对路了!用你熟悉的领域来类比,非常贴切!”
“天道,就是这方天地的底层架构与核心规则库,是定义了世界运作的‘语法’和‘基础ApI’。”
“地脉记忆,就是这漫长的系统运行时间里,在星球这颗‘物理服务器’上堆积如山的运行日志与历史数据库。每一次地震、每一场战役、每一个王朝的兴衰,甚至每一棵古树的年轮,都被忠实地、虽然可能失真记录下来,形成庞大的、可供追溯的‘数据集’。”
“人道气运,则是你们人类这个独特的‘智慧文明进程’,在集体运行中涌现出的进程权重、用户粘性、社区共识、影响力峰值以及……溢出效应。它是你们这个‘应用’的力量源泉、发展方向和精神内核,是你们对抗熵增、塑造未来的核心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