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场中气氛因丁春秋的嚣张与几方暗流涌动的对峙而愈发紧绷时,一阵清越的琴音自擂台后方的一片竹林深处悠然响起。琴音初时细微,如涓涓细流,旋即变得开阔平和,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将场中那股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悄然化去几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灰色布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的老者,缓步从竹林中走出。他身后跟着八位形态各异之人,正是那“函谷八友”。老者目光澄澈,宛如深潭,虽不言不语,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
“是聪辩先生苏星河!”
“他终于出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这位设局之人身上。连一直嚣张跋扈的丁春秋,在看到苏星河时,眼中也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怨恨,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苏星河对周围投来的各式目光恍若未觉,他步履沉稳,径直走到擂台中央,在那珍珑棋局旁站定。他先是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在慕容复、段誉、玄难身上略有停留,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始终淡然自若的南宫宸身上。
当他的目光与南宫宸接触的刹那,苏星河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修炼逍遥派正宗心法数十年,灵觉敏锐远超常人。在南宫宸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同源而出,却更为精纯、更为浩瀚、仿佛包罗万象的北冥真气!这真气之纯,甚至隐隐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师父无崖子!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年轻人周身气机圆融无暇,与天地自然隐隐相合,竟似已达到了某种玄妙的“天人合一”之境?
此人是谁?年纪轻轻,何以能将我逍遥派武学修炼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
苏星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朝着南宫宸所在的方向,微微拱了拱手,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有客自远方来,苏某有失远迎,望请恕罪。”
这一举动,看似平常的客套,却让在场所有了解苏星河脾性的人大吃一惊!苏星河虽号“聪辩”,但性情孤高,除了对其师无崖子,何曾对人如此客气过?即便是面对慕容复、玄难这等人物,他也只是平等视之。如今却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率先执礼?
慕容复瞳孔微缩,折扇轻摇的动作慢了下来,看向南宫宸的眼神更加深邃。丁春秋眉头紧皱,眼中戾气一闪,苏星河对这小儿的态度,让他感到极度不悦和一丝不安。段誉和玄难亦是面露讶异。
南宫宸面对苏星河的致意,并未托大,从容还了一礼,淡然道:“苏先生客气了。在下南宫宸,久闻先生与尊师之名,特来拜会。”
两人这简短的对话,更是坐实了南宫宸在众人心中“神秘高人”的印象。
苏星河不再多言,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英雄豪杰今日驾临擂鼓山,皆为这‘珍珑棋局’而来。此局乃先师无崖子穷毕生心血所设,内蕴武学至理与天地玄机。苏某不才,奉师命在此设局三十年,等待有缘之人。”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尤其在南宫宸和丁春秋身上停留片刻,继续道:“棋局规则简单,对弈之人,需以自身精神力融入棋局,推演变化。若能破解,便是与此局有缘,先师留有遗命,自有厚赠。若无法破解,轻则心神受损,休养数日便可无恙;重则……沉沦幻境,武功尽废,甚至有性命之忧。诸位欲要尝试者,还请三思。”
他话音落下,场中一片寂静。之前已有不信邪者尝试,结果吐血败退的例子摆在眼前,此刻苏星河亲口说出风险,更添几分沉重。
“哼,装神弄鬼!”丁春秋率先打破沉默,他冷哼一声,声如夜枭,“苏星河,你这棋局摆了三十年,也无人能破,可见无崖子老糊涂了,设下这等无人能解的死局!依我看,这逍遥派的道统,早该由能者继承!”
他这话语可谓恶毒至极,不仅辱及无崖子,更是直接挑衅苏星河维护师门尊严的底线。
苏星河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与愤怒,但他牢记师父嘱托,强忍怒气,不与丁春秋做口舌之争,只是冷冷道:“师门道统,自有其归处,不劳你丁春秋费心。你若自觉是有缘人,上前破局便是。”
丁春秋被噎了一下,他虽狂妄,但对这珍珑棋局也确实心存忌惮,不敢轻易尝试,只是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慕容复见状,心念电转,上前一步,对苏星河拱手道:“苏先生,在下姑苏慕容复,愿试上一试。”他自忖文武全才,棋艺亦是不凡,更兼雄心勃勃,认定自己便是那天命所归之人。
苏星河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慕容公子请。”他侧身让开,示意慕容复可以上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慕容复身上。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棋盘前数尺之外站定,凝神望向那错综复杂的棋局。初时他眼神还颇为清明,手中折扇轻拍掌心,似在推演,但不过片刻,他脸色渐渐变得凝重,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眼神开始出现挣扎与混乱。
众人屏息凝神,都知道慕容复已深陷棋局幻境之中。只见他时而面露喜色,仿佛看到了复兴大燕的荣光;时而眉头紧锁,似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阻碍;时而咬牙切齿,充满了不甘与愤懑……
“复官!”包不同、风波恶等人见状,不由得面露焦急,却又不敢上前打扰,生怕适得其反。
突然,慕容复身体猛地一晃,“哇”的一声,吐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踉跄着后退数步,被邓百川和公冶乾连忙扶住。他眼神中的混乱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然与挫败。
“好……好厉害的棋局!”慕容复喘息着,心有余悸。他方才在幻境中,仿佛经历了一场争霸天下的噩梦,处处受制,最终功败垂成,那巨大的失落感和精神冲击,几乎让他心神崩溃。
连“南慕容”都失败了!而且看起来受伤不轻!
场中顿时响起一片哗然和倒吸冷气的声音。这珍珑棋局,竟恐怖如斯!
苏星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并未多言,只是淡淡道:“慕容公子心神损耗,还需静养。”
慕容复脸色难看,在四大家臣的搀扶下退到一旁调息,看向那棋局的目光,已充满了忌惮。
有了慕容复的前车之鉴,原本一些自恃棋力不错,还想尝试的人,此刻也打起了退堂鼓,面面相觑,无人再敢轻易上前。
丁春秋见状,脸上嘲讽之色更浓,却依旧按兵不动。
玄难大师低宣佛号,看向段誉:“段公子,你可要一试?”
段誉看着那棋局,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他棋艺本就不算顶尖,此刻见慕容复都吐血败退,更是心生怯意,喃喃道:“我……我怕是不行……”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苏先生,在下可否近前一观?”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神秘的白衣青年——南宫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