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浅磨磨蹭蹭吹干头发出来,走到门口顺手锁上病房门。
转身时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看着我干嘛?
这些天,你也是这样把我锁在门外的。
她没接话,走到床边:睡觉吧。
她扶着他侧躺好,仔细在后背垫好软枕。凌寒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生气啦?
没有。她绕到床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下。
凌寒伸手将她捞进怀里,良久才轻声问:浅浅,我现在还剩多少分?
见她不应声,他自顾自接话:
“没事,我再努力把扣掉的分攒回来。”
丁浅突然把脸埋进他胸口:一百分。
什么?
一百分。她重复道。
可怜我?他喉结微动。
她突然抬头,指尖抚过他的眉骨:
凌寒,你已经朝我走了九十九步。
最后一步,换我来走。
凌寒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浅浅,这本该是我来做的事。”
丁浅轻轻摇头:
没有什么是的。世间情分,从来不是谁欠谁。
他指尖轻抚她紧抿的唇: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别闷在心里。”
“那你想说吗?”
“我答应过不再骗你的。”
“凌寒,你没必要为了这个承诺而躲我,你不想说的事,也可以不说的。”
“我只要你平安,这比一切都重要。”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嗯,以后不会了。”
半夜,凌寒从睡梦中醒来,臂弯里空荡荡的。
抬眼望去,她正站在窗边,指尖一点猩红在夜色里明灭。
“浅浅?”
她转过身,烟雾从唇间逸出:
“吵醒你了?”
“没有。”他撑着床想坐起身,牵动伤口轻嘶一声。
丁浅掐灭烟快步走来,手臂稳稳托住他手臂扶他坐起来。
凌寒问:“睡不着?”
“白天睡多了。”
他伸长手臂拍亮顶灯,牵着她坐在床边:
“浅浅,和你商量个事。”
丁浅静静看着他。
只见他从床头柜抽屉取出两份文件递到她手中,语气带着试探:
“这是李伯伯在我的资料里选出来的两位心理医生,你看看?”
丁浅接过资料翻了翻,有点诧异:这位外国朋友居然也在?
正是那天她调侃的碧眼金发的帅哥。
凌寒注视着她的反应:如果你觉得合适,我们就选他。
丁浅挑眉未置可否,继续翻开第二份档案。
这位国内五十多岁的女医生,履历上写着专攻创伤后应激障碍。
就她吧。她合上资料说。
凌寒微微一怔:“这么随便?怕我吃醋?”
“这怎么是随便?”
丁浅将资料整齐放回床头柜上:
“你们精挑细选的人,选谁都不会错。就她吧。”
凌寒注视着她的神情,发现她对在这个深夜突兀地聊起治疗安排,竟没有丝毫抵触。
仿佛刚才只是欣然接受了一杯温水般平常。
凌寒轻轻握住她的手:
“浅浅?心里没有不舒服吧?”
丁浅反手捏了捏他的指尖:
“我说少爷,我没那么脆弱。”
“何况这本就是我们已经决定好的事。”
“好。”
他将她的手拢在掌心:
“就定这位医生。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日子像浸了药的纱布,一层层缠在两人之间。
他为什么受伤的事,再没人提起。
她总是掐着点去康复室,每天两次,正好是李医生来换药的时间。
到吃饭时,她又会准时出现,小口小口吞咽着食物。
凌寒夹着菜悬在半空,看她艰难咀嚼的样子,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反倒是她,见他餐盘剩多了就皱眉:伤口长肉需要营养。
这天吃饭时,凌寒故作轻松:
李伯伯说我恢复得不错。
真的?
她眼睛倏地亮起来:
那太好了!
她一次都没问过伤怎么样了,但此刻的欣喜不像假装。
凌寒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
日子就这样看似如常过,却又透着诡异。
第一次心理治疗安排在了一周后。
地点特意选在了她的病房。
熟悉的环境能帮助她更好地进入状态。
这个时间是和李医生反复商讨后确定的。
此时凌寒背部的伤口已愈合良好,至少遇到突发状况时不必担心伤口迸裂。
说白了,就是防备着丁浅在治疗过程中情绪失控时,他能有足够的能力应对。
得益于“丁深”的威力,阿强在门外带着人手严阵以待。
一切只为了防范那个“万一”。
他们选定的那位女医生约莫五十岁年纪,气质温婉慈和。
此刻她正安然坐在单人沙发里。
丁浅坐在她平时最常待的位置上。
凌寒在她右侧落座,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
女医生双手轻搭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
“我姓沈,沈静文。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会陪着你一起,看看我们能不能一起理清心里头那些缠在一起的线团。”
“你说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是安全的。我们可以随时开始,也可以随时暂停。如果觉得累了,或者不想继续某个话题,只需要告诉我一声就好。”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先彼此熟悉一下。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丁浅点头,也自我介绍了起来:“沈医生好,我叫丁浅。”
“丁浅,很高兴认识你。你能向我介绍一下你身边的这位男士吗?”
这个寻常的问题却让她微微怔住,她转而看向凌寒。
凌寒正温柔地看着她。
“说起来我好像真的没有向别人正式介绍过你。”
凌寒闻言,故意挑眉:“哦?我这么拿不出手吗?”
“哪里。是我不怎么需要向人介绍,我好像没有什么朋友。”
沈医生将这份默契的互动尽收眼底,温和地开口:
“那我们不妨从这里开始。在你心中,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丁浅毫不犹豫的说: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
这份爱意如此绝对,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也隔绝了整个世界。
凌寒的指节微微发白,他下意识想去握她的手,沈医生却递来一个眼神,止住了他的动作。
我感受到这份牵绊的重量。
沈医生缓缓道:
当我们将全部重心寄托于一人时,可曾感到不安?
丁浅唇角扬起:
怎么会不安?遇见他是我最大的幸运。
那么当他受伤或暂时离开时,你内心作何感受?
我们确实经历过漫长分离,也留下过伤痕。
她目光澄澈:
但只要他愿意承载这份重量,我的答案永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