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凌寒坐在主位,左手边是丁浅,阿强挨着丁浅坐,凌叔凌婶则在餐桌右侧。
谁都清楚,凌寒坐主位,不过是为了方便给丁浅夹菜,餐桌上便少了几分拘谨。
凌寒挽起了袖子,给丁浅剥虾。
丁浅突然侧过身,笑吟吟地看向身旁的阿强:
“强哥,晚上陪我过两招呗?”
阿强抬眼瞥了她一眼:
“你能行吗?前阵子还发着烧,身体好利索了?”
“你也太夸张了吧?就发个烧而已,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丁浅不满地抗议,随即转向凌婶,抛去一个媚眼:
“凌婶天天跟喂猪似的给我补,我早好透了!是不是啊,老baby?”
“没大没小。”
凌寒屈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额头,顺势将剥好的虾到她碗里。
丁浅揉了揉额头,嘟囔着:
“少爷,再敲我就真傻了。”
凌寒没接话,只是拿起湿毛巾擦着手指,目光淡淡扫过阿强,看似随意地问:
“你晚上不是要跟进南区项目安防的进度?”
阿强立刻会意:
“是的,少爷,饭后需要整理资料。”
丁浅没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交锋,还想争取:
“啊?那练一会儿也不行吗?就半小时……”
“浅浅。”
凌寒放下毛巾,声音温和:
“你病刚好,不宜剧烈运动。”
他特意加重了“运动”二字,指尖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腕内侧缓慢地摩挲着。
丁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小动作搅得心神一乱,到了嘴边的话忘了说,只觉得被他指尖触碰的那片皮肤像过了电一样。
凌寒将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才满意地继续道:
“想活动筋骨,明天我陪你。”
他舀了一勺温热的汤递到她唇边:
“现在,先把饭吃完。”
丁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脸颊不由微微发烫,下意识地张口喝下了那勺汤。
饭吃到一半,凌叔突然放下筷子,看向凌寒:
“少爷,温氏的请帖今天送过来了。”
“知道了。”
凌寒点头:
“辛苦您准备一份合宜的礼物。”
丁浅好奇地抬头:
“什么请帖啊?温家又有什么事?”
“温家前阵子找回了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准备在平安夜办场认亲宴。”
“平安夜?不就下个星期吗?”
凌寒侧头看她,轻声询问:
“嗯,出于礼节,我到时候需要去露个面。你想一起去吗?”
“去啊!”
丁浅立刻点头,随即又兴奋地转向凌婶:
“凌婶也一起去呗!正好热闹热闹,您来城里这么久,都还没好好出去逛逛呢。”
谁知凌婶却突然放下筷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轻声说:
“丫头,我就不去了。”
丁浅愣住了,追问:
“为什么呀?认亲宴肯定很热闹,去玩玩嘛。”
凌婶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有些不忍,却还是温声道:
“你如今身子也大好了,我在这儿住得够久啦。昨晚和你叔商量了,是该回去了,正想找机会跟你们说呢。”
丁浅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整个人突然安静下来,握着筷子的手也紧了紧。
凌婶见她这般模样,心头一紧,赶忙解释道:
“是大娃和二娃,昨儿来电话,说过几天要带着孩子回村里住段日子。”
“眼看也快过年了,我想先回去把屋子拾掇拾掇,备点年货……丫头,真对不住啊,扫你的兴了。”
丁浅努力弯起嘴角,扯出一个轻松的笑:
“凌婶,您别这么说,他们回来,您当然得回去,我明白的。”
凌寒也缓缓放下了筷子,目光始终落在丁浅脸上。
她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异样。
可他太了解她了。
她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就越是难受。
凌寒在桌下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给予一丝安慰。
然而,指尖刚触碰到她的皮肤,凌寒的心便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在餐桌的阴影里,丁浅的右手正以一种可怕的频率剧烈地颤抖着,完全不受控制。
而她的左手,正死死地攥住右手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压制着那源于内心极度恐慌的生理战栗。
凌寒立刻用掌心包裹住她冰凉颤抖的手,那清晰的震颤感顺着相贴的皮肤传来。
让他心头一紧,震惊地抬眼看向她。
可丁浅的脸上竟还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表情,正对凌婶说着话:
“等忙过这阵,我和少爷一有空就回村里看您,您到时候可别嫌我烦呀。”
凌婶被她这话逗得笑了起来,眼角却红了起来:
“傻丫头,净说傻话!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呢。你也有阵子没见你哥哥姐姐了,他们家的小娃娃都蹿高了一大截,见了你肯定亲得不得了。”
她们依旧语气平常地聊着家常,他清晰地看到,丁浅的眼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泛红。
额角甚至因为极致的隐忍而暴起了细微的青筋。
他太熟悉她眼底那拼命压抑的猩红意味着什么了。
那是她情绪堤坝即将彻底崩溃,却仍在用最后一丝理智死守的、危险的征兆。
一股尖锐的恐慌,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凌寒的心脏。
就在这时,丁浅突然转过头看向他。
尽管她拼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牙齿却已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打颤。
“少、少爷……我刚好给凌婶买了礼物,在楼上……你、你带我上去拿一下……好不好?”
“好,我现在就带你上楼拿。”
凌婶连忙摆手:
“不急不急,先把饭吃完,礼物晚点拿也一样!”
凌寒飞快地朝凌叔递去一个急切的眼神。
凌叔立刻会意,语气温和地打圆场:
“老婆子,就让丫头去吧,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咱们先吃着。”
“那……好吧。”
凌婶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凌寒已猛地起身,弯腰,一把将丁浅打横抱起,动作迅疾却极尽稳妥,转身就快步离开了餐厅。
刚踏出餐厅门,丁浅强撑的平静瞬间瓦解,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起来。
凌寒心如刀绞,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用肩膀顶开卧室门,反脚踹上。
抱着她坐在床边,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他的掌心贴着她单薄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抚:浅浅,没事了,我在这儿。
丁浅把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试图压下从脊椎深处窜起的那股毁灭性的灼热。
凌寒不断温柔安抚,可怀中人突然僵住,挣扎戛然而止。
下一秒,她猛地抬起头。
凌寒的心跳骤停了一拍。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猩红得骇人的眸子,里面翻涌着他熟悉的挣扎。
她额角青筋暴起,原本柔和的唇角勾起一个充满讥诮和邪气的弧度。
“幸福?”
沙哑冰冷的声音从她喉间挤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也配拥有这种东西?”
凌寒的心猛地沉入谷底。
是“她”!
又来了!
那个被丁浅苦中作乐称作的第二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