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陈瑾像是变了个人。
他不再试图靠近裴欢,而是把自己埋进法律条文和案例里。
那本《刑法案例精析》被他翻得起了毛边,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
裴欢注意到,他甚至连走路时都在默背法条,有两次差点撞到走廊的柱子。
第三天傍晚,陈瑾在图书馆接了个电话。
他压低声音,但裴欢还是听到了几个关键词——“证人”、“翻供”、“证据链”。
等他挂断电话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
他在座位上呆坐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捏着那本案例书,指节发白。
终于,他站起身,走到裴欢面前。
这次他没有躲避她的目光,眼神里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赵律师说,当年指证我父亲的一个关键证人,昨天突然改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真实情绪,“他说当年是被人威胁才作伪证。”
裴欢放下笔。这是个重大进展,但也意味着案件进入了更危险的阶段。
“赵律师建议我们暂时停止调查。”陈瑾继续说,目光紧锁着她,“他说对方开始反扑了,继续下去可能会有危险。”
图书馆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年轻人特有的倔强线条。
“你怎么想?”裴欢问。
“我不想停。”答案毫不犹豫。
这不是求助,是合作邀请。裴欢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区别。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案件的时间线和人物关系图。
“证人翻供意味着对方开始慌张。”她缓缓开口,目光锐利,“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对方选择在这个时候让证人改口?”
陈瑾愣住了。
“因为他们感受到了威胁。”
裴欢点开李国明的资料,“更因为他们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如果你继续查下去,下一次他们不会只是言语侮辱,可能会制造意外,甚至会威胁你现在唯一的亲人,你病重的父亲。”
陈瑾的脸色渐渐发白。
“查案不是靠一腔热血。”裴欢的声音冷静,“你现在就像抱着一桶火药往前冲,而对方手里拿着火把。你觉得谁会先被炸得粉身碎骨?”
陈瑾的拳头握紧了,又缓缓松开,他低头看着桌上那本被自己翻烂的法律书,声音沙哑:“所以……就只能放弃吗?”
“放弃?”裴欢轻轻摇头,“我是要你换个打法。”
“明面上的调查必须暂停。”她指着屏幕上的李国明资料,“但暗地里的线索可以继续追。比如,他名下的三处房产,资金从哪里来?他经常去的地方,都在和什么人接触?”
陈瑾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我需要你做的,不是硬碰硬。”裴欢直视他的眼睛,“而是学会藏起你的软肋,等待最佳时机。在你不能确保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之前,任何行动都是在帮对方毁灭证据。”
这一刻,陈瑾真正明白了裴欢的顾虑。他不是不明白风险,只是被急于翻案的心情蒙蔽了判断。
“那我先从李国明的社交圈入手”他的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
裴欢调出一份新的资料:“他每周三晚上会去城南的棋牌室。我要你去观察,记录,但不要接触。学会做一个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
这比直接对峙难得多,但也安全得多。
陈瑾深吸一口气:“好。”
当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时,陈瑾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他仔细地把所有资料收进书包,动作有条不紊。
“谢谢。”他说,“不只是为这个计划。”
裴欢知道他在指什么,谢谢她在他即将失控时,及时拉住了他。
走出图书馆,夜风微凉。
陈瑾站在台阶上,看着裴欢走向相反的方向。
这一次,他没有感到恐慌或不安。
她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的灯光已经熄灭,陈瑾的身影融入夜色中。
模拟考的通知贴在公告栏时,高三教学楼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
模拟考前三天,各科老师开始了最后的复习冲刺。数学老师抱着一摞历年真题走进教室,脸色凝重。
“同学们,这套题难度很大,尤其是最后一道函数题,综合了导数和数列,去年全省能做对的人不超过十个。”他在黑板上写下题目,“今天我们先不讲新内容,谁能解出这道题,考前就不用交数学作业了。”
教室里顿时一片哀嚎。几个数学尖子生皱着眉头开始演算,草稿纸上很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算式。
张强,那个曾经质疑过裴欢的男生,在尝试了二十分钟后烦躁地扔下笔:“这题超纲了吧?根本解不出来!”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后排的裴欢身上。
她正低头看着一本《刑事诉讼法学》,仿佛对黑板上的难题毫无兴趣。
“裴欢,”张强故意提高音量,“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这道题应该难不倒你吧?”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裴欢身上,连数学老师都推了推眼镜,露出期待的表情。
陈瑾握紧了笔,眉头紧锁。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裴欢缓缓合上手中的法学专着,站起身走向讲台。她没有拿任何草稿纸,直接拿起粉笔。
“这道题有三种解法。”她的声音清晰平静,“最常规的是用导数求极值,但计算量太大。第二种是利用函数周期性,可以简化步骤。”
她在黑板上写下简洁的推导过程,每一步都精准到位。
台下已经有同学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叹。
“但是,”她顿了顿,在题目条件的一个细微处画了个圈,“这里暗示了第三种解法——利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推论,可以直接得出结论。”
当她写下最后一行证明时,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粉笔灰落地的声音。
数学老师盯着黑板看了很久,终于深吸一口气:“完全正确。”
张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不过,”裴欢放下粉笔,目光扫过张强,“能想到用周期性简化的思路也不错,至少比某些连题目都读不懂就妄下结论的人强。”
“你...”他梗着脖子想反驳,嘴唇动了动,却在对上后排陈瑾那道莫名让人脊背发凉的目光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只是悻悻地“哼”了一声,猛地低下头,用力划拉着桌上的草稿纸,仿佛那样就能掩饰自己的难堪。
这天午休,学校公告栏前围满了人,热议着刚刚张贴的“市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通知。
“听说今年一等奖能直接拿到华大的自主招生面试资格!”
“别想了,这种比赛都是给实验中学那些变态准备的……”
几个学生议论纷纷,却没人敢伸手揭下报名表。
张强挤在人群最前面,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报名表:“我已经想好要做智能书包了,内置定位和防丢提醒......”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越过他,从容地揭下最后一张报名表。
“防丢功能涉嫌侵犯隐私,《个人信息保护法》第十五条明确规定......”裴欢的声音平静响起,“而且,你的创意去年专利局已经驳回过三次类似的申请。”
张强猛地转身,脸色涨红:“你胡说什么!针对我?”
裴欢打开手机,快速调出几份公开的专利驳回文件:“需要我念给你听驳回理由吗?技术实现存在重大缺陷,定位精度误差超过二十米......”
周围响起压抑的笑声。张强一把抢回报名表,咬牙切齿:“有本事你做个更好的!”
“当然。”她轻描淡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