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裴家的庭院染成柔和的橘色,裴川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进客房时,正撞见顾屿背对着他剧烈咳嗽。
少年单薄的肩膀紧紧绷着,一只手死死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捂着嘴,努力压抑着声响,咳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后背的衣料都被浸湿了一片。
“顾屿!”
裴川快步上前,将水果盘放在桌上,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怎么又咳了?不是说好多了吗?”
顾屿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惊得一僵,慌忙转过身,避开他的目光,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强装镇定地说:
“没…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呛到了。”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眼眶因为咳嗽而泛红,鼻尖也肿得透亮,显然不是“呛到”那么简单。
裴川皱紧眉头,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背,眼神里满是了然与心疼:
“别装了,顾老师。从早上我妈说那句话开始,你就不对劲了。”
他顿了顿,语气放柔了些,“是不是我妈说你‘弱不禁风’,你心里不舒服了?”
顾屿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自卑:
“我是不是真的很麻烦?体质差,总生病,还因为一句玩笑话就胡思乱想…我怕你们会嫌弃我,怕我配不上你…”
积压在心底的情绪终于倾泻而出,他的肩膀微微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这些天的隐忍、不安和自我怀疑,在裴川温柔的注视下,彻底决堤。
裴川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轻轻将顾屿揽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掌顺着他的后背轻轻抚摸着,动作温柔而坚定:
“傻瓜,怎么会嫌弃你?我妈那句话就是随口的玩笑,她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嫌弃你?”
他捧起顾屿的脸,用指腹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水,眼神无比认真:
“你体质不好不是你的错,我从来都没觉得这是负担。每次照顾你,看着你一点点好起来,我都觉得很幸福。而且,你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你明明那么坚韧,即使身体不舒服,也会坚持上好每一节课;明明很怕麻烦别人,却总是替身边的人着想。这些闪闪发光的地方,才是真正的你。”
“可是…金妮说的没错,我总是需要人照顾,而你值得更好的…”
顾屿的声音依旧带着犹豫。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有合不合适的。”
裴川打断他的话,语气无比坚定,“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身体好不好,我都想和你在一起。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有什么心事都要告诉我,别一个人扛着,更别再伪装自己了,在我面前,你可以完全放松下来。”
顾屿看着裴川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温柔,心里的委屈渐渐被温暖取代。
他点了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这一次,是感动的泪水。
他靠回裴川的怀里,不再压抑自己的不适,放任自己轻轻咳嗽起来。
裴川耐心地陪着他,等他咳嗽平息后,递给他一杯温水:
“喝点水润润喉咙。雾化还没做吧?我去帮你准备设备。”
顾屿在裴川面前彻底卸下了伪装。
他不再刻意压抑咳嗽和喷嚏,身体不舒服时会主动告诉裴川;晚上因为鼻塞睡不着,会乖乖窝在裴川身边,让他给自己讲实验趣事分散注意力;喝中药时觉得苦,会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要蜜饯。
裴川也尽显引导型恋人的魅力,他会记得按时提醒顾屿吃药、做雾化;知道顾屿胃寒,会提前把牛奶温热,把水果蒸熟;发现他因为鼻塞难受,会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敷鼻子,还会学着网上的方法给他按摩迎香穴;即使在忙课程和实验,也会每隔一小时就给顾屿发消息,询问他的状态。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愈发温馨默契,可这份放松却仅限于裴川面前。
当裴母出现时,顾屿还是会下意识地收起脆弱的一面,重新戴上“康复”的面具。
周日早餐时,裴母端来一碗温热的中药,笑着说:
“顾屿,该喝药了。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咳嗽吗?”
“好多了伯母,已经不怎么咳了。”
顾屿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强忍着苦涩的味道,挤出一丝笑容。
可刚放下碗,鼻腔里就涌上一阵痒意,他赶紧低下头,用纸巾捂住嘴,硬生生把喷嚏憋了回去,只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
裴母并未察觉,还在叮嘱:
“那就好,再坚持喝几天巩固一下。上午天气好,要不要去庭院里散散步?晒晒太阳对身体恢复有好处。”
“好啊。”
顾屿点头答应,起身时却因为起身太急,加上胃里隐隐作痛,脚步踉跄了一下。
他迅速稳住身形,假装是不小心绊到了椅子腿,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笑容。
裴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顾屿的自卑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裴母的玩笑像一根刺,虽然不深,却需要时间和更多的爱去慢慢抚平。
散步时,裴川故意放慢脚步,落在顾屿身后,低声说:
“别在我妈面前也硬撑了,她真的很关心你,不会嫌弃你的。”
顾屿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很低:
“我知道,可我还是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让她觉得我总是病恹恹的。”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浇花的裴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我想在她心里,做一个能配得上你的、健康的人。”
裴川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你不需要做任何改变,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需要‘配得上’谁,因为你本身就足够好。给我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时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