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的风带着水腥气,吹得船帆猎猎作响。贾琏已让人备好了画舫,乌木船身雕着缠枝莲纹,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林晚星扶着林黛玉踏上跳板时,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踩在摇晃的木板上,几乎要站不稳。
“别怕,我牵着你。”林晚星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渗过去,像一剂安定的药。林黛玉点点头,将大半重心都靠过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船头——那里挂着盏羊角灯,灯影里能看到船工忙碌的身影,远处的水天相接处,最后一缕晚霞正被墨色的夜吞掉。
进了船舱,林晚星才发现里面竟收拾得极妥帖:铺着软垫的罗汉床,小几上摆着温酒的锡壶,角落里还放着一盆刚剪的白菊,水汽氤氲的窗纸上,能看到粼粼的波光在晃动。
“琏二哥想得倒周到。”林晚星替林黛玉解下披风,“姐姐先歇会儿,我去看看晚饭。”
林黛玉嗯了一声,在罗汉床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垫上的绣纹。窗外传来摇橹声,吱呀吱呀的,像极了小时候在苏州听惯的调子。她望着窗纸上流动的光影,忽然觉得眼睛发涩——父亲总说,等她再大些,就带她乘画舫游太湖,看遍两岸的芦花。可这承诺还没兑现,怎么就……
“姐姐,喝点热粥吧。”林晚星端着个白瓷碗进来,里面是浓稠的莲子粥,撒了点桂花,“船家说江南的莲子最养人,我让他们多加了些冰糖。”
林黛玉接过碗,汤匙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舀了一勺慢慢喝着,甜香混着莲心淡淡的苦,竟让她想起父亲书房里的味道——他总爱在案头摆一小碟莲子,说是清心。
“晚星,”她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以前总怨父亲不常陪我,现在他真的病了,我却连一句软和话都没来得及跟他说。”
【“共情之心”触发:感知到“愧疚与追悔”】林晚星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姐姐别这么想,林伯父知道你心里记挂他。再说,等我们到了,你有的是机会跟他说心里话。”
她拿起一旁的书,翻开一页:“你看,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南华经》,林伯父不是最爱读这个吗?等他好起来,你读给他听好不好?”
林黛玉看着书页上熟悉的字句,眼泪忽然掉了下来,砸在粥碗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哽咽着说:“他要是……要是听不见了呢?”
“不会的。”林晚星的声音笃定得像磐石,“我祖母说过,心里装着念想的人,阎王爷都抢不走。林伯父那么疼你,肯定舍不得走。”
夜里的风渐渐凉了,林晚星找船家要了床厚棉被,铺在罗汉床上。船舱空间小,两人便挤在一起睡。林黛玉睡得极浅,稍有动静就会惊醒,每次醒来,都要摸索着确认林晚星在身边,才肯重新闭上眼。
【“共情之心”触发:感知到“依赖与不安”】林晚星索性握住她的手,直到天亮都没松开。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时,她发现林黛玉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翅。
船行得很快,第三日午后就进了江南地界。两岸的芦苇荡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绿浪翻滚,偶尔有白鹭惊起,掠过水面,留下一圈圈细痕。
“你看,那是菱角塘!”林晚星指着岸边,“小时候我总跟着阿婆去采菱角,坐在木盆里,伸手就能摘到,脆生生的可甜了。”
林黛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阳光碎在水面上,亮得晃眼。她忽然笑了笑:“我也采过,不过总被菱角壳划破手,父亲每次都要骂我笨,却还是会偷偷给我涂药膏。”
【“共情之心”触发:感知到“回忆里的暖意”】林晚星见她脸上有了笑意,心里也松快起来:“等忙完正事,我带你去采菱角,保证让你摘个够。”
正说着,船忽然慢了下来,船家在外头喊:“姑娘,前面是枫桥,要停船补给些淡水,你们要不要下船透透气?”
林晚星扶着林黛玉下了船。枫桥的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路边的茶馆里飘出碧螺春的清香。林黛玉站在桥头,望着远处的寒山寺,轻声念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以前总觉得这诗里的愁是假的,”她转头对林晚星说,“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对着渔火发愁。”
【“共情之心”触发:感知到“愁绪里的释然”】林晚星刚要开口,却见茶馆里走出个穿青布衫的书生,手里拿着本诗集,看到林黛玉时眼睛一亮,竟直接走了过来:“这位姑娘好才情!不知姑娘可否与在下共品一盏茶,探讨探讨这诗里的滋味?”
林黛玉皱了皱眉,往林晚星身后躲了躲。林晚星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笑着对那书生说:“我家姐姐身子不适,怕是要辜负公子的好意了。”
那书生却不死心,还想再说话,船家刚好挑着水桶回来,见状朗声道:“这可是林御史家的小姐,要回苏州探病的,你这书生别不识趣!”
书生一听“林御史”三个字,顿时红了脸,拱手道歉后匆匆走了。林晚星才扶着林黛玉往回走,低声道:“姐姐别怕,有我呢。”
林黛玉点点头,指尖却冰凉——她忽然想起,父亲以前总说,等她长大了,要给她寻个知冷知热的人家,不求富贵,只要能护着她,不让她受委屈。可现在……
船重新开动时,天阴了下来,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打在船篷上,沙沙的响,像在说什么悄悄话。林黛玉靠在窗边,看着雨珠顺着玻璃滚落,忽然轻轻咳嗽起来。
林晚星连忙找出枇杷膏,刚要喂她,却见她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些晒干的枇杷叶。
“这是去年父亲让下人晒的,说煮水喝能止咳。”她声音很轻,“我一直带在身上,倒忘了。”
林晚星接过布包,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她找船家借了砂锅,添了冰糖,坐在小炉边慢慢煮着。火光跳动着,映得她脸上暖暖的,林黛玉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雨,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晚星,”她轻声说,“等……等事情都过去,我们就在江南住下好不好?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种点桂花,再养只猫……”
“好啊。”林晚星头也不回地应着,“还要种点枇杷,省得你总咳嗽。”
雨还在下,却像是裹着蜜的,甜丝丝的。林黛玉望着窗外的雨帘,嘴角悄悄扬起一点弧度——她好像能看到那座小院了,桂花树下,林晚星正追着猫咪跑,而父亲坐在廊下,手里摇着扇子,笑得满脸皱纹。
船行得更快了,仿佛知道船上的人归心似箭。林晚星舀起一勺枇杷水,吹了吹递过去:“快喝吧,喝了就有力气想好事了。”
林黛玉接过碗,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心里那点因为憧憬而悄悄冒出来的甜,像投入湖心的糖,慢慢化开来,甜得让人心头发颤。她知道,前路或许仍有阴霾,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长的路,她也敢一步步走下去。
雨打船篷的声音里,藏着两个姑娘的梦,像江南的烟雨,朦胧,却又带着韧劲,一点点铺向苏州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