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内，炭火盆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却也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朱由检已换下繁重的衮冕，穿着一身寻常的绛纱龙袍，坐于暖炕之上，虽面带些许疲惫，眼神却清亮有神，不见半分登基大典后的松懈。
王承恩悄无声息地引着李国普、刘鸿训、李邦华三人入内。
三人皆是官场老臣，此刻面对这位年仅十六七岁的新君，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更多的是对新朝气象的隐隐期待。
他们依礼参拜，口称：“臣等叩见陛下。”
“三位爱卿平身，赐座。”
朱由检声音平和，抬手虚扶。
待三人在锦墩上小心坐下后，他目光缓缓扫过三人。图谱信息清晰无误：
李国普，忠诚度52（浅绿），老成持重。
刘鸿训，忠诚度72（绿色），秉性刚直。
李邦华，忠诚度78（绿色），精通兵事。
“朕初登大宝，于国事如履薄冰。”
朱由检开门见山，语气带着符合年龄的诚恳，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日召三位爱卿来，非为虚礼，实乃心忧国事，欲闻直言。眼下朝局、边事、财政，百弊丛生，三位皆朕所信之老成谋国者，有何教我？”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点明了核心困境，这反而让三位老臣有些意外，随即精神一振。
李国普身为内阁中唯一非阉党核心的大学士，斟酌了一下言辞，率先开口，语气沉稳：“陛下垂询，老臣敢不尽言。如今朝局，首在安定。陛下新立，天下观望。魏……司礼监魏公公，掌枢机多年，京营、厂卫亦有其势，骤然变动，恐生不测。老臣以为，当以稳为主，徐徐图之。”
他话语含蓄，但点明了魏忠贤势大，不宜硬碰。
朱由检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刘鸿训。
刘鸿训性格更刚直些，见皇帝似乎真有听言纳谏之意，便挺直了腰板，声音也洪亮了几分：“李阁老所言安定，自是老成持重之言。然，树欲静而风不止！阉党把持朝纲，卖官鬻爵，排挤忠良，厂卫横行，民怨沸腾！
若一味求稳，坐视奸佞盘踞枢要，则国事日非，何以安定？陛下既开新朝，当振刷乾坤，甄别忠奸，即便不能立除巨憝，亦当逐步清退其党羽，擢用清正之士，如此方能收天下士民之心！”
他这番话，几乎是直接指向了魏忠贤及其党羽，带着一股凛然之气。
李邦华等刘鸿训说完，才接口道，他更关注实务：“刘学士所言振刷朝纲，乃固本之策。然臣观眼下急务，一在辽东，建奴虽暂受挫于宁远，然其势未衰，皇太极非易与之辈，关宁军费糜钜，且渐有尾大不掉之势；
二在财政，国库空虚，各地灾荒频仍，而催征不止，陕西等地已有流民蠢动，若不加抚恤，恐生大变。此二事，皆需朝廷速定方略，筹措钱粮。”
三人的回答，基本在朱由检预料之中，代表了稳健、激进、务实三种不同倾向。
他耐心听完，手指轻轻敲击着炕几，沉吟片刻，方才开口：
“三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
他先肯定了众人，“李先生求稳，乃老成谋国；刘先生欲振刷，是忠贞体国；李先生关注边事民瘼，是干才之忧。朕心甚慰。”
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起来：“然，稳，非姑息养奸；振刷，亦非操切从事。魏忠贤及其党羽，盘踞多年，根深蒂固，朕岂不知？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万全之策，贸然动手，恐反受其乱。”
他这话，既安抚了李国普，也认可了刘鸿训的目标，只是强调了方法。
“故而，朕意已决。”朱由检目光锐利起来，“对外，辽东暂以守成为主，袁崇焕既然能守，便令其谨守疆土，然钱粮拨付、监军派遣，需得更严加核查，绝不容军镇私相授受，坐大地方！李邦华。”
“臣在。”李邦华连忙应道。
“你熟知兵事，朕欲让你兼领兵部考功清吏司，会同户部，详细核验辽东近年军费开支、兵员实数，凡有虚冒贪墨，无论涉及何人，一一体察，密奏于朕。此事，需暗中进行，不得声张。”
李邦华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皇帝要开始摸底，也是对自己的信任和考验，肃然道：“臣领旨，必当尽心竭力，不负圣望！”
“对内，”朱由检继续道，“清汰庸劣，擢用贤能，势在必行。然不可一蹴而就。刘鸿训。”
“臣在。”
“朕知你素秉清议，熟知朝臣风评。你可暗中留意，凡有品学兼优、素有清望，或因不附权阉而遭压抑者，不论官职大小，皆可密列名册，注明其才具品性，呈报于朕。记住，此事需机密，名单唯朕与尔知之。”
刘鸿训眼中闪过激动之色，这是要他为朝廷储备人才，甄别忠良啊！他立刻躬身：“臣遵旨！定当秉公举荐，绝无私心！”
最后，他看向李国普：“李先生乃内阁耆宿，德高望重。眼下朝局纷纭，内阁票拟，关乎政令通达。朕望先生能于内阁之中，持中守正，凡有不当之议，或可暂缓，或可驳斥，务使政令不出大格。若有重大疑难，可随时入宫面陈。”
李国普明白了，皇帝是让他在内阁起到一个稳定器和刹车片的作用，防止阉党利用内阁程序胡作非为。
他感受到了一种被倚重的信任，虽然风险不小，但还是应道：“老臣遵旨，必当恪尽职守，以报陛下。”
朱由检这一番安排，有调查，有储备，有制衡，目标明确，步骤清晰，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登基、毫无经验的少年天子。
三位老臣心中惊异之余，更多了几分信心和敬畏。
“今日之言，出朕之口，入尔等之耳。”朱由检最后郑重告诫，“事关重大，慎之，密之。”
“臣等明白！”
三人齐声应道，知道从此他们便是新帝在对抗阉党、整顿朝纲上的第一批核心助力。
就在三人准备告退之时，王承恩悄步进来，低声道：“陛下，司礼监秉笔魏公公、王公公，及兵部尚书崔呈秀于宫门外求见，言有要事禀奏。”
朱由检眼中寒光一闪，来得真快！他面上不动声色，对李国普三人道：“三位爱卿且先退下，依朕所言行事。”
“臣等告退。”三人躬身退出暖阁，与即将进门的魏忠贤等人擦肩而过，彼此目光一触即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溅射。
朱由检整了整衣袍，重新坐直身体，对王承恩道：“宣他们进来。”
他知道，登基后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即将在这乾清宫暖阁内上演。
他倒要看看，这位“九千岁”，迫不及待地找来，究竟想玩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