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旭得了李成钢的指点,脚下生风,一溜小跑直奔后院刘海中的家。刚走到后院月亮门,就听见二大爷家收音机里放着激昂的“大海航行靠舵手”,声音开得老大。
“二大爷!二大爷在家吗?”贾东旭也顾不上许多,拍着门板喊,嗓子因为刚才的激动和奔跑还有点发干。
门开了条缝,露出刘海中那张方正的胖脸,他眉头习惯性地蹙着,带着一种基层干部特有的严肃。他身后屋里传来二大妈的询问:“谁啊?老刘?”
“二大爷,我是东旭!有天大的事儿跟您汇报!关系咱院里的风气和我媳妇秦淮茹的清白!”贾东旭急吼吼地说。
刘海中一听“风气”、“清白”,又见贾东旭急赤白脸的样子,神色更加凝重:“东旭?什么事这么急?进来说!”他侧身让贾东旭进屋,顺手把收音机音量拧小了点儿。
刘家屋里也弥漫着一股晚饭味儿。贾东旭顾不上客套,把刚才跟李成钢说的那一套,添油加醋地重点突出崔要武的流氓行径和对秦淮茹的骚扰,至于傻柱救人那段,他按李成钢的交待,含糊地说成了“有人”替天行道,揍了崔要武一顿。
“……二大爷,您给评评理!崔要武,街道革委会的崔副主任!靠着“吵架造饭”上来的!以前就是个厨子,现在抖起来了!可这耍流氓的恶习改不了啊!光天化日之下就想糟蹋我们淮茹!这简直是无法无天,败坏党纪国法,给咱院里抹黑!这事儿您管不管?”贾东旭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双手激动地挥舞着。
刘海中听着,胖脸上的肌肉绷紧了,眼神锐利起来。他重重地一拍桌子,“啪”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缸都跳了一下:“岂有此理!太不像话了!”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屋里踱了两步,声音洪亮而愤怒:“崔要武?街道革委会副主任怎么了?副主任就能耍流氓?就能欺压群众?以前是厨子,现在当了领导,就更应该以身作则!这种恶劣行径,是给革命队伍抹黑,是给咱工人阶级丢脸!必须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盯着贾东旭:“这事儿,我刘海中管定了!光听你一面之词还不够。这样,东旭,你去把李成钢也叫过来!他以前是公安,懂规矩。还有……”他目光炯炯,“那个见义勇为的‘有人’是谁?必须叫来!这是关键证人!”
贾东旭心里一紧,知道躲不过傻柱这茬了,硬着头皮说:“二大爷,这事儿……成钢兄弟也知道大概。至于动手那人……是……傻柱。可他是为了救淮茹啊!”
“傻柱?!”刘海中声音洪亮,“好!打得好!对付这种流氓,就该让他长长记性!甭管他是副主任还是天王老子,犯了法,欺负了人,就得付出代价!东旭,赶紧的,去把李成钢和傻柱都叫到你家去!就说我刘海中要主持公道,开个家庭会议,商量怎么处理这个害群之马!这事儿必须严肃处理,给秦淮茹同志一个交代,给全院一个交代!”
“哎!我这就去!”贾东旭被刘海中的气势感染,心里稍微定了点,赶紧出门去叫人。
贾家屋里。灯泡瓦数不高,屋里昏黄。空气里飘着晚饭的粥味儿。秦淮茹坐在炕沿,脸色苍白,手里绞着块旧手绢。贾张氏在一边偷偷的听着。
贾东旭领着李成钢和一脸不耐烦的傻柱前后脚进了屋。
“坐,坐!”贾东旭慌忙拉开凳子。
李成钢穿着旧警服,神色沉稳,向刘海中点了点头:“二大爷。” 然后安静地在桌边坐下。傻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凳子嘎吱响,他抱着胳膊,没看刘海中。
秦淮茹默默倒了两缸白开水放在桌上,手还有点抖。
刘海中大马金刀坐在主位,腰板挺直,目光扫视众人,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人都齐了!咱们关起门来说正事!东旭,你把情况,当着大伙儿的面,再详细说一遍!重点说崔要武那个混蛋的流氓行径和他的身份!”
贾东旭舔舔嘴唇,又把崔要武堵秦淮茹、想拽地窖的事说了一遍,这次更是绘声绘色,咬牙切齿地痛斥,并再次强调了其街道革委会副主任和前厨子的身份。“……二大爷,您说,这不是禽兽不如是什么?他一个街道领导,干这种事,简直丧尽天良!”
“够了!”刘海中猛地一挥手,声若洪钟,“性质很清楚!崔要武身为街道革委会副主任,知法犯法,道德败坏,利用职权意图侮辱妇女!这是极其严重的犯罪和作风问题!必须严惩不贷!” 他锐利的目光转向傻柱,“傻柱!你打了崔要武?”
傻柱脖子一梗,声音响亮:“是我揍的!怎么着?那种下三滥的货色,别说他是副主任,他就是部长,敢动秦姐,我照揍不误!以前不就是个破厨子,抖什么抖!”
“打得好!”刘海中又是一声喝彩,震得屋里嗡嗡响,“面对流氓恶行,敢于挺身而出,保护邻里姐妹,你这是见义勇为,是英雄行为!值得表扬!”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强硬但带上了引导,“不过,傻柱,咱们处理问题,要讲究策略方法。光靠拳头痛快了,不一定能彻底解决问题,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尤其对方身份特殊,这事儿处理起来,更要讲究个章法!”
傻柱哼了一声,没反驳,但脸上依旧是不忿。
刘海中目光转向李成钢,语气郑重:“成钢,你是老公安了,懂政策法规,也懂办案的门道。你说说,这事儿,咱们该怎么办才能既严惩了崔要武这个败类,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又能保护好秦淮茹同志的名誉,保护好傻柱这个见义勇为的好同志?咱们要把这事儿办得光明正大,有理有据有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成钢身上。他坐在灯光的映照下,旧警服衬得他面容沉稳。他微微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而清晰:
“二大爷说得对,这事儿的性质非常恶劣,是严重的违法行为。崔要武的身份,街道革委会副主任,” 他特意清晰地重复了这个头衔,“让这事儿变得非常敏感和复杂。”
他看向刘海中,眼神坦诚:“二大爷您正直敢言,愿意站出来主持公道,这非常好,是我们全院的福气。”
“但是,” 李成钢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慎重,“正因为崔要武是副主任,是“吵架造饭”上来的实权人物,我们更要考虑到处理不当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他的报复能力,远超普通地痞流氓。轻在街道厂里寸步难行,重则……” 他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贾东旭和秦淮茹,没往下说,但意思很明显。“傻柱兄弟虽然占理,但打人终究是事实。如果对方揪住这点不放,利用职权施压,傻柱也可能吃亏。我们想光明正大处理,比如开批判会或者向上级举报,道理在我们这边。但我们面临的阻力会非常大,崔要武在街道的能量和人脉,很可能把事情扭曲、压下去,甚至反咬一口。到时候,受伤害最深的,还是东旭哥一家和傻柱。”
贾东旭连连点头,带着哭腔:“成钢兄弟说得太对了!二大爷您是正直,可……可崔要武他心黑手狠啊!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斗得过他?淮茹的工作,棒梗上学……他歪歪嘴就能让我们家破人亡啊!” 秦淮茹也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傻柱听着,脸上的横肉跳动,猛地站起来:“怕什么!大不了老子跟他拼了!我就不信还没王法了!”
“傻柱!坐下!”刘海中喝道,他眉头紧锁,李成钢的分析像一盆冷水,浇在他愤怒的火焰上,但并没有浇灭他的原则。他沉默了几秒钟,屋内只剩下秦淮茹压抑的哭泣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样板戏唱腔。
刘海中抬起头,眼神依旧坚定,但多了一份凝重:“成钢的分析,有道理。现实……确实很复杂。崔要武这种人,位高权重,心术不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们硬碰硬,可能正中他下怀,让他有机会动用权力打击报复,把白的抹成黑的。” 他看向李成钢,“成钢,依你看,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让秦淮茹同志白白受辱?让傻柱的血性白费?这口气,咱们四合院咽不下!我这个二大爷,更咽不下!”
李成钢迎着刘海中的目光,缓缓说道:“二大爷,我没说不管。这件事,必须管到底。崔要武的行为,就是一颗毒瘤。关键在于怎么管,才能既切掉毒瘤,又避免我们自己受到太大伤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贾东旭夫妇惨白的脸和傻柱紧握的拳头。
“崔要武最怕什么?”李成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他怕的不是我们几个平民百姓,也不是傻柱的拳头。他怕的是他干的这件丑事被捅出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怕丢了他费尽心机才爬上去的官位!他怕被他的政敌抓住把柄!他更怕他‘副主任的光环上沾上‘生活作风糜烂’的臭泥!他以前是厨子,爬到今天不容易,所以他比谁都怕摔下来,摔得身败名裂!”
他看向刘海中:“二大爷,您是轧钢厂工人纠察队副队长,有调查作风问题的职责范围。名正言顺。我的建议是:您明天就以这个身份,代表咱们四合院的民意,去街道找他‘了解情况’。”
刘海中眼神一凝:“了解情况?怎么说?”
“不说破,点到即止。”李成钢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您就说接到群众反映,昨晚在咱们院地窖口附近,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纠纷,涉及他本人和我们院的一位女同志秦淮茹,性质非常恶劣。您作为厂里负责相关工作的同志(刘在轧钢厂当工人纠察队副队长),又是院里的管事大爷,有责任了解真相,维护院内安定团结和妇女权益。您强调,这件事影响极坏,院里群众议论纷纷,情绪很大。您希望他作为街道领导,能配合说明一下情况,澄清误会……或者,正视问题。”
贾东旭听得眼睛一亮,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急忙补充道:“对对对!二大爷!您就这么说!让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他那点破事儿捂不住了!咱们手里有证据(指秦淮茹和傻柱),但咱们给他留着面子,不明说!他要是还想坐稳那个副主任的位子,还想有点脸面,就该知道怎么做!他不但不敢报复我家,还得想办法把傻柱打人这事儿摁下去,当没发生过!咱们也当不知道他那丑事!这叫……叫互相留一线!”
傻柱皱着眉想说什么,被刘海中抬手制止了。
刘海中仔细琢磨着李成钢的话,脸上的表情从凝重渐渐变得明朗,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成钢这个法子,稳!准!既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和掌握的情况,让他知道这事儿没完,躲不过去!又没撕破脸皮,给他留了‘悬崖勒马’的余地。他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该夹起尾巴!这样,秦淮茹同志的清白和名誉保住了,傻柱见义勇为也不用担心被追究,他崔要武的丑事也算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以后不敢再犯!好!就这么办!”
他看向李成钢,眼神带着赞许和倚重:“成钢不愧是老公安,考虑得周全!” 又看向贾东旭和秦淮茹:“你们放心,这事儿我刘海中去办!管他是厨子还是副主任,犯了错,就得认!” 最后看向还有些不服气的傻柱:“傻柱,你也给我沉住气!这事听安排!你的功劳,二大爷心里记着!”
李成钢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认可刘海中的决定,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他深知这个办法的本质是妥协,是利用权力阴暗面进行的威慑,与刘海中所追求的“光明正大”仍有距离,但这是目前最可能保全所有人的路径。
秦淮茹的啜泣声小了些,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空气中沉重的压抑感似乎松动了一丝,但并未消散。崔要武是街道革委会副主任——这个身份带来的无形压力,依然沉甸甸地笼罩在贾家昏暗的屋子里。刘海中站起身,腰杆依旧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种即将去执行正义任务的表情。远处收音机里,那句高亢的唱词仿佛又在夜空中隐隐回荡:“……要扫除一切害人虫!……”